四周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木制的房屋发出噼噼啪啪房倒屋塌的动静，伴随着一阵阵烟尘和热浪不停席卷着最中间的两个人。
卫殊絜头发散了，发丝被热浪鼓动着贴在他苍白的面颊上，刚刚被裘茯一剑削掉了发带和一小缕发尾。他平静地维持着姿势，直到确信那发着“嗬嗬”粗哑喘气声的人逐渐没有了动静。
裘茯紧闭的眼皮松懈了，露出大半个涣散的瞳孔，虽然是一副女人的脸，但他的剑被这个“裘茯”非常快速地洗炼成自己可以使用的样子。所以她根本不是有着操纵思维能力的裘茯，他才是裘桉。
裘茯则在一天前被当作裘桉制服之前，传达了她被抓住的消息，顺带提了一嘴来抓他们的是卫殊絜，风声走漏了。
卫殊絜的眼睛自然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利器，早在他在昆岭之战亮相，他那时交的第一个朋友顾危就发现了眼睛的应对之策。
非常简单，只要不看到，就不会有效果。
裘桉死了，他身上出现烧焦一般的痕迹，痕迹茧一般包裹住他，逐渐露出了本来的样貌。
卫殊絜咳嗽着，扶着插入裘桉心口的剑站了起来，这一场比想象中还要费时，为了把裘桉逼进这间房间费了很大劲，想要活捉的，可惜没能做到。
他的骨头在发出刺痛。
卫殊絜挥手熄灭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火焰，他是火属性的天灵根，如果他不主动熄火，其他人进来会受伤。
他拔出那把在这场战斗中被烧来烧去一遍又一遍祛除标识的剑，伤了根本，灵魄已散，估计不好救了。于是等待其他人冲进来的间隙里，翻看着确认了一下，炼成了一块形状模糊的精铁。
冲进来的修士看到地上的家伙，较为年轻的几个露出吃惊的表情。
罗熠翻看着地上的裘桉，召出文书，在裘桉之后补写下“已死”，又对着裘茯写：群体幻术，建议确认。
杨沭正不胜惶恐，卫殊絜突然凑过来，她还以为有什么吩咐，原来是问她有没有多余的发带，她在储物袋里翻来找去，找到了一条带着玉石雕刻圆润可爱花朵的，献宝一样递过去。
卫殊絜道谢，把手里那一团精铁送给她：“这个应该挺贵的。”
杨沭当然认识这块有价无市的玄阳铁，吓得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
卫殊絜一手发带一手精铁，停滞片刻，思索着把精铁一分为二，把一半精铁递给她。
杨沭：不是这个意思！
她求救似的看向她师兄，谁料罗熠正站着挥毫大写特写房屋报损、信息泄露、人员联络调度，其他人都围着已死的裘桉忙活，根本没有人在意这边在做什么。
她踌躇片刻，卫殊絜已经以为她不喜欢这种丑模样的东西，掏出一个头那么大的龙宫明珠，明珠无风自动，飘过来照亮了她的整张惊恐的脸。这珠子的价值够使唤她一年出三百趟任务，完全是个名副其实的奢侈品。
再不要有点不识好歹了，谁知道还能掏出了什么，杨沭战战兢兢收下那半块精铁，努力想把这一半再一分为二——可恶啊，刚刚卫殊絜用灵力切这个就像切豆腐，她用本命灵剑磨了两下就像是在给精铁挠痒痒。
这下卫殊絜意会了她的意思，他又从中切了一下豆腐，切完顿了一下，那精铁变成了可怜的一小块，疑惑：“这就够了？”
杨沭猛点头：“绰绰有余。”
罗熠终于写完了，长出一口气，抬头发现卫殊絜在绑头发，杨沭一脸虚脱，两只手捧着卫殊絜的梳子。
他嘴角一跳，这妮子未免太狗腿了。凑过来一看，哦原来不是因为狗腿成这样的，这个什么晶石造的梳子，材质他居然不是很熟悉。在脑子里搜索一圈，发现他的师父好像一个差不多材质的摆件，师父说很贵……
原来如此。
卫殊絜绑完，随手拿回梳子问罗熠：“消息泄露，人应该已经从燕京跑了。有新消息吗？”
罗熠点头：“最新目击往燕州方向去了，没有进城，暂时躲进了荒山。”
“那最好在进城前把他解决掉。有强制要求留活口吗？”
罗熠：“没有要求，李祎能引起方圆百里情绪崩溃，进而制造混乱，严重了会出现相互攻击，危害性非常大，最好是一击毙命。燕州城人太多了，紧急疏散来不及，也容易打草惊蛇。到时我们会支起屏障，在他突破屏障前解决掉就行。”
“李祎……”卫殊絜念叨着，“和你名字很像呢。”
罗熠看了一眼表情明显尴尬的杨沭，坦然：“李祎曾经是靖渊门的人，算是杨沭她师兄，与我确实是旧相识。”
裘桉与裘茯是一对兄妹，曾在乾坤阁，五年前在秘境探索途中失踪，近半年在凡界这边兴风作浪时被再度目击。
这三个人是怎么变成一伙的，这一伙人真的只有他们三个吗，答案只能从被捕的裘茯嘴里得知了。
这些都不是卫殊絜该关心的，他只需要知道目标，然后做到它。大部分情况也会对他有意隐瞒些什么。他不是很在乎。
如果事态变得更糟糕，他就有权利扯下现在这副与常人无异的表皮，露出更锐利更毁灭性的面貌。
卫殊絜沉默着回到圆舟上，安静地进入属于他的那个房间，门边窗框甚至墙壁上都有暗红色的符咒若隐若现，限制意义大于保护，或者说是在保护别人。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被关起来的野兽，这让他很不高兴，干脆不摘眼罩，甩脱外袍与鞋子，钻进被子中。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昏沉的睡意与滚烫的呼吸。烧起来了，但没事的，他心想。他感受到了很悲伤的情绪，并不浓重，只是浅淡地笼罩着他。
卫殊絜睡了过去，像是之前任何一次一样。
可惜这次没能睡到自然醒，卫殊絜困惑地醒来，手脚并用地爬出被褥，跌跌撞撞地伸手去够他的储物戒指。他按着心脏，一阵剧烈的心悸袭击了他。
此起彼伏惊恐的尖叫刺得耳朵发痒，卫殊絜定神，他身着内衫，鞋子穿倒了有些不舒服，披头散发地站在一处——宴席？侧头避过迎面袭来的一张符咒，掀开眼罩，看了一眼这到底是哪里，放下眼罩，露出惊喜的笑容：“顾危？真是好久不见。”
顾危看上去快不会喘气了，原谅他吧，他刚刚目睹了一场大变活人。前两天信誓旦旦说着我就是卫殊絜的家伙，被穿胸而过以后，从胸膛里血肉翻涌裹住他，真的从中露出了卫殊絜……他声音哆嗦着：“真的假的啊骗人的吧——”
卫殊絜挥手掀翻要来打扰他久别重逢的紫红色妖物？一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也可能是鬼怪，皮肤鼓胀发紫隐隐能看出一张人类的脸，可惜挤作一团看不清楚实际样貌。
他反手用手指把那尖锐的黑色枯枝一般的手架住，头也不回地继续自顾自笑：“好巧啊，你怎么会和牧决观认识？”
顾危发出和身后普通人一样惊恐的尖叫，一边甩着翻飞的符纸一边叫：“你是假的吧？真的假的——啊！”
那瘦长的鬼影尖啸一声，就这被架住的手指整个人一跳，弓着身体几乎把卫殊絜的上半身笼罩着，它张开大口，血肉淋漓着滴落，沾得其间依旧笑眯眯的卫殊絜更为可怖。
顾危使出的附毒、藤蔓、冲刷、水卷一一宣告无效，绝望地大叫：”不管你是真的假的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吧！”
眼看着鬼影要把卫殊絜的脑袋塞进嘴里，也不管他认识的卫殊絜压根不会这样子笑，现在整个笑眯眯的家伙怎么看了怎么让人毛骨悚然。
但也不能放着他被啃啊，他冲过来全身都在发力，搓出一个阵法，迸发出来砸到鬼影身上。
下方的卫殊絜抬手摸着它的喉咙——大概是喉咙的地方。冲天的火焰烧灼过，融化的肉嗤啦一声燃烧起来，翻出焦黑的卷边，鬼影发出痛极的哀嚎，腾空而起被阵法砸个正着。
它被砸进后方富丽堂皇的园林中，没了动静。一个赤色的屏障升了起来。鬼怪不再尖啸，作鸟兽散随着鬼影动作、边叫边逃的宾客惊惧之间也渐渐安静下来，屏息挨挨挤挤地缩在角落。
其中一位中年男人高举着一串钥匙：“前院有贵人跌倒了先不用往那边挤，麻烦让一让！我把后院门打开大家先出去！”
血淋淋的卫殊絜搓搓手里的焦黑的血迹，是鬼怪一类，他问顾危：“有没有发信给就近的靖渊门？”
顾危瘫坐在地，用力眨眨眼：“发了，一出事就发了，应该快到了。”
卫殊絜点点头，片刻回头兴致勃勃地“看”顾危：“来都来了，我解决掉它？”
顾危搓了搓用力过度的脸，喃喃：“我希望不要伤她性命——”
“顾危。”卫殊絜念道，他现在语气又像是顾危认识的那个卫殊絜了，下半张脸平静到无情。
他直视着顾危，打破了顾危的粉饰太平：“它已经属于鬼了，已经死掉了。”
“那么它是谁呢？”卫殊絜安抚地笑一笑，“别一副要哭的样子。不要害怕，我会给它一个痛快的。”
顾危整个人哆嗦起来，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片刻哑着声音：“我妹妹。”
卫殊絜若有所思，沉吟着：“妹妹嘛，你给我讲过好多哥哥的事，回头有机会讲讲你妹妹给我听吧。我想听你讲的。”
说罢，起身冲进结界。
顾危看看四周，后门已经打开，宾客拥挤着逃走，他们大多走不出顾府，但让他们继续呆在这个刚刚“闹鬼”的地方实在强人所难。
用不了特别久，大概到靖渊门的人来，挨个排查他们确实是普通人，就能回家了。
他也还不能进去结界，如果靖渊门来人需要有人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心乱如麻地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牧决观还算活着吗？
他和卫殊絜到底是什么关系？从来没有听说过还能你死了换我上这种功法，卫殊絜的模样一看就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衣衫不整的……
一道金辉从墙外跃进，一只手挥过，光芒消散露出真身。罗熠紧皱着眉走出：“溯源阵？谁进去了？”
他看向在场唯一一位知情人，又挑起眉毛：“怎么是你？”
一进溯源阵马不停蹄把鞋子换过来了，绝不委屈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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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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