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溪看了他半天,属实摸不清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骚包轻轻一点头,示意她看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长久操劳的手,皲裂处还渗着血丝,手上茧子很厚,带着营养不良的黄色,十指倒是漂亮,纤细修长,指甲圆润,只不过常年都带着冻出来一样的红。
骚包说:“宁小娘子万一扬名立万,以后是要靠手吃饭的,冻坏了岂不是可惜?”
然而宁青溪不吃这一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青溪安全意识还是很强的。
见她软硬不吃,霍燕辞道:“我不要你回报我什么东西,有便宜你真不占?”
宁青溪:“……”
这话,对一个穷人来说很有诱惑力了。
纠结片刻后,她接过了汤婆子,道:“多谢,改日请你吃饭。”
“哦,”霍燕辞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你有钱?”
宁青溪轻咳一声:“没有。”
不过有一招叫画饼,宁青溪深谙此道,继续催眠:“不过虽然我眼下没钱,但是人总不能穷一辈子吧?”
“哦,那令尊是?”
“……”
该死的,她忘了这一茬。
“你刚刚还说看好我的,”宁青溪道,“看来也不过是哄我玩的。”
她长吁短叹,一副被伤到的样子,揣着两只汤婆子走了。
回了屋,宁青溪倒头躺在床上,连日里起早贪黑画图,吃过的饭穿肠而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饥肠辘辘,此刻躺着,真是应了那句饥寒交迫。
张老爷大方,给她住的屋子是很大的,然而房间里是很冷。
因为屋子大,热量反而传不过去,因此冷得很,宁青溪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实在冷得待不住,只好站起来蹦蹦跳跳两下,活动活动筋骨。
“阿姐?”宁清远听着屋外有动静,出门看了一眼。
宁青溪估摸着时间,问道:“阿山起来了没?”
宁清远没说话,不过隔壁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阿姐。”
宁青溪欣慰极了。
即便是数九隆冬,弟弟妹妹也没有养成赖床的坏毛病,足以见得她的教育成果斐然。
“今天怎么没去念书?”
宁青溪来这以后,发现张富户居然还请了私塾老师,但是此人并没有子女在身边,想着反正先生工钱也要照付,那找点活儿给他做,总归不能让他平白拿了钱,于是宁青溪心安理得将两个小孩塞了过去。
然而这两个小孩天资愚钝,刚教的时候差点把先生气晕,到现在,也只能歪歪扭扭把自己名字写出来,然而那字也是奇丑无比,宁青溪看着他们写了自己的名字,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顺序画出来了。
她当时对着两张邪风肆虐的名字和两双期待的眼睛,颇有些头疼,最终只能睁着眼睛胡诌道:“不错,你们二人有非常宽广的进步空间。”
宁清山道:“先生说今天有事,暂不授课,让我们在屋子里休息一天。”
宁青溪不疑有他。
虽然这两个人天资极差,但宁清山大概这辈子也做不了什么活,日日在床上,无聊透顶,眼下好不容易有点事情做,自然求之不得。
宁清远倒是活泼,先生说,宁清远温书的时候心思都不在书本上,窗外的玉兰树长出来一个花苞都让她神思飘远。
不过宁青溪不甚在乎。
她没钱让弟弟妹妹一直念书,估摸着也就学这么几天,学不成个大学士。
宁清远把手放在汤婆子上,新奇道:“热的。”
“当然,”宁青溪一骨碌身爬起来,说道,“这个叫汤婆子,揣在手里,暖手用的。”
宁清远抱着就不撒手,宁青溪让她拿到外面去玩,别误了待会儿午饭。
午饭照旧是摆了两桌席,一桌是张富户请贵客吃饭,一桌是参赛的日常开饭,不过丰盛了许多,因着就这两桌,便一同在前院会客厅里放着了。
宁青溪带着弟弟妹妹坐在桌边,低头低声道:“席上长辈没动筷,不许先吃,这是规矩,听懂了没?”
两个小孩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
“席上长辈没动筷,不许先吃,这是规矩,听懂了没?”
霍燕辞听到身后低语,转头看去,正看到宁青溪一脸淡定地抬头,坐得端端正正,正等着吃饭。
不过席间都是精细吃食,寻常人家不是逢年过节都难见到,宁家这样的情况,就更艰难,两个小孩肚子里咕噜噜响个不停。
张富户说:“承蒙各位关照,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咕噜噜噜……”
张富户又道:“劳烦各位专程来跑一趟……”
“咕噜噜噜……”
霍燕辞:“……”
他走了一下神,张富户茶杯都抵到他面前了,他居然都没发现。
隔壁一唱一和一样的声音吵的人心烦,霍燕辞喝完茶,打住张富户滔滔不绝的话头:“张老爷,我饿了。”
张富户心道,这又是什么屁话,饭前他们谈话,小厨房做了许多点心来,霍燕辞不接他们话,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就着茶吃光了点心,只留下一道蜜枣酥,估摸着太甜了不合胃口。
然而此人看起来坦坦荡荡,脸不红心不跳,张富户虽心有疑惑,但到底没问出口,只说:“那我们开席?”
霍燕辞“嗯”了一声,率先下筷,夹了一筷子藕夹。
一旁席上,资历最老的造园师也在众人劝说下,终于动了筷子。
宁青溪叹了口气。
宁清远是属猴子的,再不开饭,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压住她。
一顿饭,宁青溪都在给弟弟妹妹夹菜,免得让人看起来坏了规矩。
饭后,宁青溪打发两人先行回去,自己打算去细化图纸。
第二轮比拼的时间给了二十天。
二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寻常人画一处小公园,都要一整个下午,更遑论他们要完成一整个园子的造园图?
因此二十天听起来好像很久,但其实真正落笔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好像也是紧巴巴的。
她坐在桌前,对着自己的图纸,叼着毛笔作沉思状。
霍燕辞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宁小娘子勤奋,让我一顿好找。”
宁青溪抬头,看到来人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点吃的,我看你饭桌上都没怎么吃。”霍燕辞端了一只盘子,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糕点,白花花的点心上点缀着几朵糖桂花,最顶上的还淋着一点蜂蜜,卖相看着很是不错。
宁青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中午没吃多饱,此刻被甜津津的味道一引,真有点想吃东西了。
她把图纸一推,腾出了地方放盘子,霍燕辞得了闲,也腾出了眼睛看这间会客厅。
看了半天,他点评道:“像是上学堂。”
宁青溪正被糕点噎得直锤胸口,闻言艰难道:“难道不像考试吗?”
霍燕辞转头一看,惊觉自己忘记带茶了,转身出门拎了一壶回来,宁青溪这才把堵在喉咙口的糕点给顺下去,暖融融的食物进肚,胃里舒坦了不少,连带着人说话也好听多了:“还得是你心细,上天入地再难找到像你这样的好心人……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霍燕辞一屁股坐在宁青溪前面那人的凳子上:“宁小娘子这话问的,可真是一点都不晚啊。”
“贵人的名字,哪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该问的?”宁青溪咬了一块桂花糕,赶在噎到翻白眼前猛灌了一杯茶水。
霍燕辞:“……”
他劈手躲过宁青溪准备一口下肚的糕点:“糟蹋东西。”
宁青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奇道:“你给我糕点是要干嘛的?不是果腹吗?我都咽下去了,哪里浪费?”
看霍燕辞一副失语的表情,宁青溪难得在这场斗争中取得胜利,转头正要继续狼吞虎咽,又被拦住了。
“糕点你得咬一小口,然后喝一口茶,慢慢吃。”
说着,霍燕辞给她示范了一下。
举手投足俱是优雅。
然而宁青溪开始质疑他的动机了:“你该不会是想要吃我的糕点,故意挑我刺的吧?”
霍燕辞:“……”
是夜,一片祥和,前院里,众人围在一起,与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张富户大谈特谈风雅二字,忽然听到院后传来一声怒吼:“别吃了宁青溪!”
片刻后,京城里那个出了名的闲散富贵王爷怒气冲冲路过这里然后出了门。
紧接着,今日风头出尽的宁小娘子跟着探出了头,面对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满脸无辜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问他是不是想吃糕点,他就发了好大的火。”
闻言,众人心里出现了同一个想法:“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气走了人,宁青溪安心坐下继续吃了,拿起一块糕点,突然想到了那人方才给她演示的,突然心思一动,在桂花糕上咬了一小口下来,这时候才发现,这糕点居然还是有夹心的。
甜腻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绿茶清爽,一口下肚,回味悠长。
看来有钱人的破讲究有时候不无道理。
宁青溪腹诽半天。
不过她吃糕点不是来细品的,她是要果腹的,于是她一口把剩下的糕点全部咬掉,继续噎得抻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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