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锡突然的自尽，让周围几人慌了神。
陆绮一下抓住殿下的手臂，磕磕绊绊问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好端端的人怎说自尽就自尽，如若回了清州，见了那山匪，可要怎么办。”
“慌什么。”周清鸢揉揉眉心，安抚她几句，“他是自尽的，，又不是我们杀的，与我们何干，不追究他行刺皇亲贵胄之责，已是宽容，怎可来质问我们。”
“是啊。”纪骁在一旁凉凉应和，“这对父子都非善类，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死不足惜。”
陆绮顺着她们二人的话想，方才放宽了心，拉着纪泠回马车上休息。
周清鸢望向自己那辆马车，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经此一遭刺杀，那车夫似并未受其影响，仍旧目不斜视修补车辕。
离近一看，方知是车辕中缺了一段，补上即是。
少顷，车夫请殿下与侯爷上车，架着马车缓缓驶离。
回到清州，已是十日之后。
周清鸢病未痊愈，这一路走不快，偏回城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雨淅淅沥沥砸在地上，激起一小片的水花。
周清嵩与陆砚，并一众士兵门客来迎。
纪骁先行下车，接过丫鬟手里的油纸伞，稳稳扶着殿下下车。
周清鸢面白如雪，穿一身月牙白的纱裙，裹着纪骁的外衫，缓步下车，矮身同皇兄行礼。
周清嵩赶忙扶她，示意边走边说。
周清鸢将事情大概说了，沉重隐痛的脑袋让她记不清更为详细的。
一众人进府，清点粮车后满是欢喜地，同平王庆贺，“殿下，这批粮足够支撑到秋日的军粮了。”“是啊，这么多粮，城中百姓流民也有救了。”
众人七嘴八舌，将周清鸢称赞了个遍。
周清嵩听着，将袖中的那封信往里推了又推，恨不得没有这封信，“她们夫妇两个已去歇息了，暂且无事，倒也不急这几日，让永嘉好生歇息吧。”
众人哪有不应，纷纷应声，三两散去。
偌大的厅堂眨眼间只剩周清嵩一个，他稍坐片刻，甫才起身。
周清鸢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迷迷糊糊中又起了热，冷得发抖，多叠一层被子也无济于事。
医师满脸愁容，为殿下看诊，言辞与锦州时的医师，说得大差不差。
纪骁送医师出门，甫一出门就见周清嵩立在廊下，手中篡着什么。
周清嵩叹息着走近，问永嘉现在如何。
纪骁据实以答。
二人在廊下坐下，周清嵩随手将那物什扔在桌案上，“我原以为，永嘉只是比寻常女子多些胆色，不曾想到颇有些小聪明，竟还能寻到法子解决，实属难得。”
“皇兄的意思是，永嘉性情张扬，恐惹出祸来，想让我同父皇求情，送你们回京城。”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侯爷杀敌在先，随我攻城在后，如若你们想，我可上书一封，送你们回京。”
“侯爷身手不凡，杀敌勇猛，永嘉胆大心细，颇有些小主意，有才有能，何至于留在京中空度岁月，不若留在边关，大展身手。不过这也是你们二人的事，需得你们好生商量，我话就说到这，你好好和永嘉说。”说罢，周清嵩起身离开，摆摆手示意不用再手。
桌案上的信被揉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纪骁伸手将信展一展，方才打开。
信是定王周清旻写的，因并不是给小妹，言语间算得上委婉，先是问永嘉这些时日在清州如何，再委婉表示，京城更适宜小妹休养，问他可否替小妹求情，送永嘉回京。
细细看完，纪骁拿着信放在殿下枕边，看着殿下的睡颜暗自出神。
不知多了多久，仆役敲门来请，称王爷有要事相商。
纪骁抬眼看去，这仆役气喘吁吁，应是一路跑来的，他顺手将信往殿下枕头里一塞，吩咐几个丫鬟看好殿下，大步流星出了门。
进了前院方知出了什么事。
钱匪带着一帮凶神恶煞的兄弟，堵住了王府，要王爷给个说法。
他那儿子，全须全尾跟去了，怎回来却是冷冰冰的尸首，悲愤之下丧了理智，方才围了王府，叫嚷着让周清鸢滚出来。
周清嵩让管家开了门，面色阴沉，眉头紧皱，怒斥钱匪这是在做什么。
钱匪在边关横行霸道十余年，全靠手中一柄刀，从来没有怕过谁，见周清嵩这般脸色也不曾退缩，冷笑着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好让四周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听个清楚。
王府临街，附近的百姓听着动静探出头来，仔细一看当真吓了一跳，脑袋缩回去不过片刻，再探出头来就是与家人一起，又好奇又害怕看着这一幕。
周清嵩虽贵为王爷，却不爱摆什么架子，兴致好了与寻常人家一同吃酒也是有的，但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站稳脚跟的人，脸面一黑往那一站，当即叫人不敢抬头，话都不敢说一句，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取你性命。
钱匪与之有些相似，却又不大一样，他强势惯了，素来不曾在意脚下蝼蚁，今倒是头一回，想利用这些废物给周清嵩施压，逼他交出周清鸢，是以收一收身上的匪气。
无奈他在边关，名声早已臭烂不堪，装出这副模样，更让人害怕。
周清嵩素来直来直去，万不会多想，当即冷笑就要骂人，亏得纪骁拉住了他。
“永嘉殿下来清州不过几日，先后遭遇南疆蛮子不提，为解清州之难，孤身犯险自掏腰包，奔赴江南买粮，只为安置城中流民。你虽是山匪，平王念你对抗南疆有功，宽容以待，怎料你钱匪竟不领情，在城中横行霸道不说，胆大包天竟敢行刺公主，如今恶行败露服毒自尽，你怎可还这般大言不惭，要求交出永嘉公主？”
纪骁一番话，声音不大，却足以传进周遭看热闹的百姓耳里，一时间在这街巷中炸开来。
悄声的议论隐隐传来，多是咒骂钱匪不大厚道的。
钱匪瞪着这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杀人抵命天经地义，便是公主也不能例外，你们迟迟不愿交出人，怕不是想徇私？”
纪骁轻笑，退后几步，抬眸看向平王。
平王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冷不丁对上纪骁的眼神，鬼使神差的会意了，大步出了门，指着钱匪鼻子破口大骂。
“……还想让永嘉偿命，你做梦！不若你先为你屠戮的无辜之人抵命吧，哼，土匪永远是土匪，成不了气候！”
钱匪横行边关这么多年，断然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恼羞成怒之下，拔刀就与一帮兄弟冲上去。
周清嵩岂能惯他，当即拿了武器，与之混乱厮杀在一起，纪骁也未能幸免。
武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整条街，四周凑热闹的百姓见势不妙，早已关好门窗，躲在家中不出声了。
一炷香后，街巷归于平静，流淌的血混杂着雨水淌得到处都是，
纪骁扔下刀，不住喘着粗气，“此事王爷打算如何上报？”
周清嵩垂首，瞧着脚下钱匪尚未闭眼的尸首，抬脚踢了踢，确认人死透了，方才回他：“山匪挑衅在先，刺杀再后，死有余辜，如实上报就是。”
纪骁默然，莫名察觉，他家殿下与平王颇为相像。
待回到小院，透过大开的窗，隐隐能看到殿下，姑娘精巧的侧脸隐在雨中，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上挑的桃花眼无意一瞥，正正朝纪骁看来。
纪骁随之一笑，加快脚步进屋。
屋里，陆绮和纪泠捧着话本，正给殿下讲述话本中的，精彩故事，逗得殿下乐个不停。
眼看纪骁回来，两个姑娘打过招呼，极为识趣的告辞。
纪骁清咳几声，在床边坐下，摸出枕头下的信，问殿下可曾看过。
周清鸢移开目光，正欲说些什么，反倒瞥见这人红了耳根，潋滟的桃花眼睁得更大，盛满了疑惑，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纪骁，“侯爷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逛了花楼？耳根怎红了。”
她未当回事，语气颇为轻快上扬。
“莫有的事，殿下莫要乱说。”纪骁失笑，褪了外衫，和衣躺在床上，下意识般将殿下揽进怀里，下颌抵着殿下柔软温热的额前，烦躁劳累的心随之平静，“殿下看过信，可有想过接下来该如何？”
周清鸢不说话，手指揪着侯爷的里衣系带玩，绕在指上一圈又一圈，复又抽离，玩得爱不释手。
她不是不想说，实则是不知该如何说。
如若现在回京，对抗顾思佑仍旧是无从下手，她手中仍没有筹码，能保她不会再次被赶出京城。
纪骁抱着她，磨出茧的手指顺着殿下瘦弱的后背，轻轻抚过，未曾出声，打断殿下的思路。
良久，周清鸢方才发现问题所在，“复仇的不止是我，怎你一点主意都没有？”
纪骁沉默片刻，“我若有主意，殿下可会听我的？”
周清鸢眨眨眼，摸摸鼻子，不敢吭声。
纪骁轻笑，将她抱得更紧，“那还有何可说，全凭殿下做主就是。”
他本就没什么朋友，与二叔三叔来往不多，在认识殿下前，最为在意的便是老侯爷父亲。
他已失去父亲，如若再失了殿下，那他孤家寡人一个，活着还有何滋味，更别谈什么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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