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的惊声尖叫打破了仙林苑内的宁静。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看去。
书童神情崩溃地看着灵珠上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无”字，仓皇往后退了几步，嘴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肯定是结果出错了，一定是！”
“是不是血不够，是不是血不够！”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朝前扑去，环住那颗灵珠，疯了似的用银针戳着自己的手指，把手指戳得鲜血淋漓，血肉烂成一团才肯罢休，他维持着一种给神明献祭般的崇敬将手上的血小心翼翼地抹在了灵珠上，确保手上的血迹没有遗漏分毫。
书童紧紧盯着灵珠，不肯错过任何变化。
但是神明好像没有听到他的祈祷，灵珠在将血迹完全吸收后，依旧浮现出一个“无”字。
他终于泄了力气，颓丧地顺着桌子滑落在地上，像是接受了现实，但凑近了听，却能听到他还在低声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没有灵根。”
周遭被他吸引住的人们纷纷露出了同情怜悯的眼神，又是一个被测试弄疯的人。
一片玄色的衣角从怔怔地看向地面的书童眼前拂过，带着从未消散过的闲散和漫不经心，彻底点燃了书童心中的怒火。
他恶狠狠地拽住那片衣角，使那人停在身前，抬头看向那张漫不经心的脸，原本隐去的疯狂重新遍布在他的脸上：“你不是说过要带我进仙林苑吗？为什么我没有灵根！为什么！”
他抛下他的家人，抛下原本在姬府的工作，跟着姬洛穿过两州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进入修仙界，从此扔开奴仆的身份，再也不被任何人驱使，再也不被那些上等人呼来喝去。可是现在，这些都没了！没了！
他那些在拥有呼风唤雨的力量后的所有幻想都成了泡影，再也不可能实现！
都是这个人害的，都是他害的！
书童双目赤红，满腔的恨意织成了一张绵密的大网，牢牢地裹住了他的心，“你骗我！你骗我！”
姬洛看着脚下的人露出的丑态，厌烦至极，一脚将人踢开，恶意满满地说道：“是，我就是在骗你，那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就只能跟条死狗一样在地上爬。”
书童被他踹得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听到那声音，周围的人都觉得牙一酸，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头，这一下撞得可不轻。
书童被这一下撞得脑仁都在晃荡，眼前恍惚了片刻，缓过来之后，他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姬洛，“你竟然骗我！”
姬洛见他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句话，兴致缺缺，也没了想要继续作弄下去的**，转身欲走。
一道厉喝从他身后传来，伴随着一只迅猛朝他脑袋砸过来的拳头。
“你敢骗我！”
姬洛风轻云淡地用手臂格挡，内心的厌烦更甚，什么东西？他有什么敢不敢的？
伴随着转身的动作，右手双指并起，狠厉地戳向书童的喉口，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被一只手拉住手臂止住了动作，另一人也被甩在了一边。
宣文光松开掐着姬洛的手，不喜道：“仙林苑内禁止动手。”
旁边的修士极有眼色地将书童拖了出去，强硬地把他的反抗镇压，警告他不要再来闹事。
看着自己距离姬洛越来越远，书童不再反抗，他盯着姬洛的身影，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姬洛！我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仙途无望！”
“我诅咒你，仙途无望！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声音从仙林苑外传入姬洛的耳中，瞬间便让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双手青筋蹦起，却顾忌着周围的修士强行遏制住肆虐的杀意，径直走向殿内后门，他怕他再待下去真的会当着这些修士的面暴起把那碍眼的东西给杀了。
制止了一场斗殴后，宣文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穆遥重新露出了笑。
果然还是这样的小孩子可爱。他刚才看得分明，穿黑衣服那小子下手狠辣，就是奔着拿人命去的，若是刚才他没有阻拦的话，那书童的脖子这一会儿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原本看到姬洛的脸产生的喜欢已经被他的行为消耗殆尽，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不喜。
这样的人杀戮心太重，和他不是一路人。
他面带笑容向穆衡问道：“确定把这孩子留在仙林苑了？”
穆遥已经对留在穆衡身边不抱期望，闻言神色依旧淡淡。
果然，穆衡声音平稳地回道：“确定。”
即使已经有了准备，在听到这句话时，穆遥的心依旧不受控制的揪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那行。”宣文光脸上的笑意加深，这样漂亮的小孩子留在仙林苑他每天看着就开心，就是来得太晚了些，待不了几天就要各奔东西，要是早几天来就好了，他有些遗憾地想。
他从身上的乾坤袋里摸出来一把金条，数了数数量，又摸出来几根递给穆衡，最后一遍确定：“你可真的想好了？”
穆衡无言，拿走一半金条，把另一半塞到穆遥怀里，转身离开。
穆遥追去两步，想把怀里的金条交给穆衡，却被宣文光按住了，“别追了，没见人家走得那么绝情吗？”
穆衡人高腿长，走得本身就很快，被宣文光这么一耽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仙林苑，穆遥侧身甩开宣文光搭在他肩上的手，急匆匆地追出门，又被门口的两位修士拦住：“禁止出仙林苑。”
穆遥被拦在仙林苑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浅灰色的身影走出仙林苑门外放着的夜明珠笼罩住的范围，融入茫茫夜色。
从仙林苑到山脚下的这段路，不长也不短，那道身影走得四平八稳，步伐不紧不慢，一次也没回头。
穆遥没有开口喊住穆衡，沉默地看着他走远。
二月初的夜晚带着浓重的寒意，孜孜不倦地汲取着周围的温度，偶有寒风吹过，带起一阵瑟缩。
宣文光走到穆遥身边，顺着穆遥的视线看过去，却没看到任何人，他忍不住感慨道：“这走得也太快了吧。”
他拍拍穆遥的肩，安慰道：“别想了，你进了仙林苑从此之后就和他没关系了，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和你之后漫长的人生相比，他就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为这么绝情的人伤心没必要。”
穆遥拢了拢怀里的金条，沉默。
他这安慰的还不如不安慰。
“行了。走吧，进去，我带你去住宿的地方。”宣文光自认为已经成功把穆遥开解，揽着穆遥就要往仙林苑里走，又被穆遥躲开，这才意识到穆遥不喜人触碰。
他放下悬在半空的手，有些遗憾，这么好看的小孩子不让碰，好可惜。
“行吧，那你跟紧我。”宣文光摇摇手中的折扇，迈步向前，带着穆遥穿过前厅，往山顶走去，边走边补充道：“这里你也看到了，是我们测试灵根的地方。”
途经过一座楼阁，他道：“那里留给你们吃饭，我们换班的时候，偶尔也会过来坐一会儿，到时候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们。”
他把穆遥带到距离山顶最近的一座楼阁内的一间房间，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对穆遥解释道：“这本书上基本上把修仙界的门派都记录在册，还有每个门派所修何道，宗门地位等等。”
“二十日之前把这本书看完，找到自己心仪的宗门，和宗门所在州府，去山顶大殿报告给里面的修士，他会把你的信息记录在玉简里发给你，二十一日我们就会凭借着这枚玉简利用传送阵将你送到你心仪宗门附近的仙林苑，随后你会被心仪的宗门接走，参加拜师大典。”
他严肃道：“一定要在二十日之前把自己心仪的宗门定下来，否则到时候就只能随便选一个宗门过去，万一灵根和宗门的修炼方法相悖，还要重新选择宗门，到时候选师父可没那么容易了。此外，记得保存好自己的玉简，这是传送你们过去的关键。不过丢了也不要紧，去找那位修士再补办一次即可。”
穆遥将他说的一一记下，认真道谢。
宣文光见他态度认真，收起脸上的严肃，又变成了笑眯眯的样子，“该说的我差不多都说完了，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室内归于静谧。
穆遥把金条放下，又取下身上的包裹，将金条装起，包裹放好，简单洗漱过后，和衣入眠。
***
穆遥醒过来时，满室盈光。
会临城位于南方一带，二月份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大多数时间被一席乌云罩着，拢出一片片阴沉的地带，不时向大地倾泻一点雨水，虽带来了一地的生机，却也将道路染得泥泞。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
穆遥起身穿好衣服，推开窗，让阳光洒满全身，感受着空气里的暖意。
仙林苑外又排起了长队，小商小贩重新聚集起来，喧闹的人声奔涌而来。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后，穆遥转身开门，准备出去吃饭，却在开门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温荣和一个白衣少年正准备从穆遥门前走过，门一开，双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彼此。
温荣原本含着淡淡笑意的脸转浮现出了惊讶，很快又归于淡然，他朝穆遥提出邀请：“一起去吃饭？”
“嗯。”穆遥知道自己和温荣一定会在仙林苑遇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心底有些无奈。
“你们认识？”见温荣不同于往常的熟稔，温荣身旁的白衣少年扫了他们两眼问道。
穆遥和温荣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点点笑意。
“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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