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拐之后,穆遥和禾娜被韦平带到了一个小院子前。
院落并不奢华,简简单单,很普通的一个小院子。
但从前门往山脚下看去,能看到常年青翠的林木,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山脚,一路爬到山腰处,又被逐渐漫起的薄雾遮掩住了身形,影影绰绰,带着迷蒙的的美感。
门前铺设的石砖规整,石缝被青绿的低矮草木填满,细碎的小花在这些青绿色中舒展着花叶,迎风飘舞。
一排木栅栏做成的围墙在这样的美景下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尚且只有一人之高的树木便从低矮的木栅栏处伸出了枝桠,淡绿色的芽孢点缀其上,生意盎然。
看到这个小院子的第一眼,禾娜心中就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欢喜,她喜欢这个小院子。
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排在穆遥之后,理应穆遥选完之后,才轮到她选,所以并没有开口讨要。
穆遥无所谓自己住在哪里,左右不过是一个容身的地方。
他转身问道:“大师兄,住所是固定分配的吗?”
韦平摇头道:“没有,你们可以自己选。”
“那我要另一间吧,劳烦大师兄带路了。”
知道穆遥这是在照顾着自己,禾娜感激地看着穆遥,兴奋道:“多谢师兄!”
这个小院子完完全全就是她之前幻想中的样子,她实在是喜欢,哪怕之后有再好的她确信自己也不会动摇对它的喜欢分毫。
穆遥道:“不用谢。”
见他们两个已经商量好这所院落的归属,韦平从乾坤袋里拿出小院门上略胜于无的小锁钥匙递给禾娜。
禾娜把钥匙挂在自己腰间,想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韦平让她进屋去,好好休息,不用跟着他们一同往前。
禾娜摇摇头道:“这不行。”
她娇俏地道:“不能只有师兄知道我的住所,我却不知道师兄的。我之后若是有事请教师兄,难不成还要先请大师兄带路?那多麻烦,索性今日一起去了。”
韦平觉得她所言甚是,点点头,但看着她背上背着的包裹,好意提醒道:“师妹可以先将身上的包裹放下,轻装简行更好。”
禾娜脸一红,她都忘记自己身上还有包裹这件事了。
她向穆遥他们确认不会丢下她自己偷偷跑路后,开了门,飞快地卸下身上的包裹,放在石板路上,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她语气昂扬:“师兄们,咱们走吧!”
韦平对着她点点头,走在前面给两人带路。
穆遥神色淡淡,步伐不疾不徐,跟在韦平身后。
禾娜心中还有未完全消下去的兴奋,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心,一路上左右看个不停。
穆遥住的地方距离禾娜住的地方并不远,走了一刻钟左右也就到了。
这间院落相比先前那间显得有些僻静,通往院落的小径周围被高高的竹林环绕,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一片竹枝晃动,竹叶摩挲的沙沙声让人的心绪都跟着平静下来。
竹林内的院落若隐若现,只能看到隐隐的轮廓。
走近了发现,这处院落用竹子围了一圈围墙,其中矗立着的是一座竹屋,清雅淡逸,是同先前不一样的风景。
禾娜双眼睁大,为因地制宜,依托环境设计院落的人的巧思感到惊讶。
走到门前,韦平和禾娜双双驻足。
韦平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钥匙递给穆遥。
穆遥接过,见他转身欲走,道:“多谢大师兄,大师兄慢走。”
韦平转身的动作一顿,嗯了一声,之后才继续往回走。
禾娜留在原地,热情邀请道:“师兄,有空去我那里玩啊,我带了一些好东西,很有意思的。”
穆遥道:“好。”
禾娜已经记住了路线,也没有多留,向穆遥告辞。
穆遥同样说了句:“慢走。”
禾娜掩唇笑了几声,道:“师兄,你好有意思。”
先前在广场上见他,她被他的容貌惊到,以为这人是一个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一路走过来,发现穆遥在暗暗照顾她,却又很好地把握着尺度,并不过分亲近。
在她改变了原本的想法,觉得穆遥内心是个很温柔的人,是自己以貌取人,错误评估了他人性格时,穆遥却又展现出不易亲近人的一面。
穆遥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说,禾娜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朝他眨眼一笑后,像只蹁跹的蝴蝶飞往竹林外。
一路看着她的身影在竹林间隐去,穆遥也没有想明白禾娜的意思,总归没有什么恶意,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推开门走进院落,左手边是一丛茂盛生长的竹子,像是新移栽过来的,远没有门外的竹节挺拔,竹尖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压得斜斜地倾倒下来,轻轻地拢在头顶,像是一顶青绿色的华盖。
右手边做了一排旋转而上的石阶,石阶的尽头是一顶小小的凉亭,凉亭与竹舍之间做了一条竹廊,两侧卷着竹席做成的帷幔,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院子的正中心设了一汪池水,池水清澈透亮,偶有几条小鱼游过,穆遥往池水源头寻去,竟发现这水是从屋舍外引来的。
池水旁立了几方嶙峋的山石,池水之上是一座小巧的拱桥,穿过拱桥便是竹舍正厅。
竹舍内的摆设同院子本身的风格相近,一样的清雅幽韵。
穆遥很喜欢这个院落,情绪慢慢舒缓。
精神一旦放松,两天没有好好睡一觉的疲惫和困倦就涌了上来,穆遥没有抵抗这股困意,和衣睡下。
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穆遥醒过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空中,屋外的竹叶簌簌作响,流水声潺潺,阳光透过窗棂被分隔成了细碎的光线,带着轻柔的暖意。
这样的景象,让穆遥觉得这个世界依旧美好。
索性今天没有什么事,穆遥披上外袍,穿过连廊,走到凉亭凭栏上坐下。
院落内的温度并没有像禾娜想得那样冷,是一种四季如春的暖意。
习习的凉风穿过竹林,来到院落,从穆遥身上轻轻拂过。
他闭上眼,倚在廊柱上,静静地听风声,水声,竹叶声。不同的声音杂糅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谐。
坐了一会儿,穆遥睁开眼睛,看向亭子脚下的池水,水中映出了他的面容。
他的脸有七分像他的母妃,剩下的几分是同他父王一样精致的脸部轮廓。水面荡漾起的波纹模糊了他的脸部线条,使得他的脸更像了他母妃几分。
穆遥抚上自己的脸,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母妃。
他母妃穆白妤是修仙世家穆家的女儿,在外出游历的时候遇到了雍王,两人在相处中生了感情,结为夫妻。因违背了穆家不得与凡人通婚的家规,被暗中逐出家门,彻底断了联系。
说穆家是修仙世家,是因为穆家在百年内接连出了一名单灵根,三名双灵根,总共四人,资质都很不错。
有这样多拥有高品质灵根的人的家族在修仙界也是极少数的存在,这让穆家觉得家族被天道眷顾的同时,也使得他们格外珍惜这份福泽——他们为了保证自己血脉的纯度,从不与凡间通婚,安排族内子弟的婚事时,也只在出过修士的家族中寻找。
按理来说,皇家出了人皇这么一位修为通天的修士,再加上皇家本身所带着的尊贵权势,穆家本应格外欢迎这门亲事,但是穆家偏偏自诩天之所钟,看不上几百年间一名修士也没再出过的皇室。
穆白妤执意要同齐游敬成婚,穆家也无意再多纠缠,便将她从族谱中除了名,自此再无瓜葛。
穆遥对穆家并无太多想法,仅仅只是有点好奇当初那四人如今究竟是什么修为了,竟让穆家连皇室都看不进眼里。
先前他生活在凡间,对这些世家没有多少了解,如今进了修仙界,大抵是有机会见到穆家人的。
只是他最想见的人却见不到了。
穆遥阖下眼帘,不去看水中的倒影,重新倚了回去。
再次睁眼时,穆遥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他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开了门。
门外站着禾娜,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香囊。
见穆遥开门,她将手中的香囊在穆遥眼前晃了晃,兴致勃勃地问道:“师兄,你猜这是什么?”
穆遥摇头,道:“不知。”
“是花种!”禾娜献宝似的将香囊打开,露出其中的花种,摊在穆遥面前。
她道:“昨天我同你说有东西要给你,就是它了。你不来找我,只能我来找你啦。”
禾娜骄傲道:“这可是我千里迢迢地把它们从家乡带过来的,开花很漂亮的。”
她把花种递过去,见穆遥接了,小小地舒了口气,才笑道:“师兄,以后多多照料啊!”
她这话说得一语双关。
“好。”
穆遥想将花种妥善收好,却苦于身上只披了件外袍,只能拿在手里。
禾娜见他只披着外袍,打趣笑道:“师兄莫不是现在才起?”
穆遥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过于懈怠了。
穆遥刚想为自己正名,禾娜便笑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师兄了。”
说罢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朝穆遥挥挥手道:“师兄,记得给花种松土浇水!”
穆遥认真点头。
禾娜这才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穆遥回屋把清刚拿出来,当做锄头围着池壁挖了一圈小坑,将种子放进去,轻轻地盖上泥土。
等一切都做完,清刚白亮的刀身上沾满了泥土,丝毫看不出先前寒光凛凛的样子。
穆遥又蹲在池边仔细地将清刚清洗干净,恢复了它原本的面貌。
做完一切后,穆遥发现自己又无事可干了,坐在拱桥上看天边的夕阳西下。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穆遥踉跄着站起身,回屋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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