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看着穆衡的反应，心中的恐慌与无措越来越甚，他不相信前一天晚上还在和他开玩笑的穆衡今天中午回来就说要把他送到仙林苑去。
对，穆衡很喜欢开玩笑的，这次会不会也是一句玩笑话？
穆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立即就认定这就是真正的答案，不会错的，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一下，让穆遥在密不透风的恐慌中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故作轻松地说：“哥，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笑。”
穆衡悲伤地看着他，“小遥，这次不是玩笑。”
那双漂亮的眼睛蒙起了一层薄雾，那薄雾渐渐变得浓厚，眼见着就要化成水珠从眼眶中流出，却被眼睛的主人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只是一滴两滴易忍，三滴四滴难控。
在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默的氛围里，穆遥的冷静理智全部都消失不见，心底的委屈难以抑制地冲出了胸口，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决堤，一滴又一滴地顺着脸庞滑落。
穆遥上前拽住穆遥的袖子，带着哭腔说：“哥，我不想走，我不去仙林苑了。”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情绪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不可抑制地想要冲破束缚宣泄出来，却被穆遥死死地忍住，他只是泪眼朦胧地问：“哥，我不去好不好？我不去了。”
穆衡原本就不舍得让穆遥离开，眼见着穆遥泣不成声，心脏像是被人撕了个口子，凛冽的寒风止不住地往里灌，疼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穆遥拉过穆遥，用手帕轻轻揩干穆遥的眼泪，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小遥。”
穆遥止住了眼泪，一瞬不瞬地盯着穆衡，希冀着他能改变主意。
穆衡看着穆遥哭红的眼睛，五脏六腑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浑身上下都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痛意。他将穆遥压在自己怀里，竭尽全力压制住眼眶里泛起的热意，声音沙哑地该穆遥解释。
“小遥，不要担心。你的资质很好，是雷灵根，是修仙界顶级的资质，只要你进了修仙界，代人皇就不会是你的阻碍，就不能威胁到你，你也能好好活下去。”
穆衡一遍一遍地抚过穆遥的头顶，双目含泪，“是我无能，护不住你。”
代人皇派来的羽林军已经寻找到了他们之前的踪迹，过不了几天就能排查到这里，他手中的力量尚浅，完全没有和羽林军一较高下的能力，遇上就只能逃避。但是羽林军一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又怎会轻易地将他们放过。
先前是因为代人皇尚未完全掌握地方的权力，如今五年过去，仅凭民间的传闻就能知道，代人皇基本上已经将权力完全收拢，他们逃不过，也躲不脱。
倘若只有他一个人，躲得过就算是苟活了一世，躲不过左右不过是一死。只是穆遥还在身边，难道让穆遥也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吗？他弟弟和他不一样，他的灵根足以让他在修仙界获得最好的资源，修成正道，名扬天下。
他的未来应是繁花似锦、花团锦簇，而不是和他一起经受这世间的颠沛流离。
“小遥，不要留在我身边。”
最初的崩溃过后，穆遥的情绪逐渐稳定，他靠在穆衡的肩上，沉默的听着。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放空身心，茫然空白的靠在穆衡身上，直到一点冰凉落在他的脖颈。
那抹冰凉从他的脖颈处划过，一路往前，在心口处消失了踪迹。
一滴眼泪。
认出那是什么的穆遥有一瞬的愣怔，那是穆衡的眼泪。
在穆遥愣神的期间，又是一滴眼泪落下。
屋内早已静悄悄地没了声响，万籁俱寂。
穆遥渐渐环紧了抱住穆衡的手臂，闭上了眼睛。在穆遥有记忆的这些年，穆衡从来都不是一个情绪十分外显的人，很少会有大喜大悲的情绪，除了五年前逃出来的那一天，穆衡从来没有哭过，这次是穆衡第二次落泪。
感受着脖颈处的凉意，穆遥却平静了下来。他很清楚地意识到，穆衡正在因为不舍他的离开而落泪，这个认知让穆遥的心情开始逐渐变好，压过了即将离别的不舍。
穆遥之所以不想离开穆衡，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在王府覆灭后相依为命，他们一起度过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会有分别的一天。即使在和温荣告别的时候，穆遥也从未动摇过这一信念。
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听到穆衡要把他送到仙林苑的消息，下意识地抵触，以为穆衡要抛弃他而崩溃，丢掉了原本的冷静，方寸大乱。但只要确定他在穆衡的心里依旧占据着重要的地位，离别对于穆遥而言，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不会让距离成为他们重逢的枷锁，他们一定会相见。
更何况，去仙林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既然身负修仙界的顶级资质，那么几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拥有能够手刃仇人的能力，时间再长一些，代人皇又有何惧。在远离封地千里之外的清南镇平平淡淡地生活了五年，从来不代表穆遥忘却了心底的仇恨。
在一片寂静中，穆遥轻声道：“哥，我去。”
***
因为租赁马车的事情耽搁了一天，穆遥兄弟两人二月四日踏上了前往仙林苑的路途。
二月初春的寒气虽然并不像最冷时候的冷气那般咄咄逼人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冻成一个冰雕，但是依旧能穿过层层衣物的阻隔渗进人的肌肤，钻进人的骨髓，明明阳光晴朗，却能让人体会到其极强的存在感。
马车刚驶出小镇，呼啸的风声便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马车两侧的车帘透过窗格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在空中狂乱地飞舞，即使压下了边角，却依旧有风从空隙里透进来。
穆遥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朝穆衡那边靠了靠，尽力去汲取一点热源来温暖自己几乎要被冻僵的身体。值得一提的是，他现在裹着的小被子依旧是他之前裹习惯了的那双。
虽说穆遥在大多数情况下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十岁的大人了，可以不依靠兄长的力量来解决自己生活中的绝大部分的难题，但是对于寒冷冬天的冷气来说，穆遥觉得自己的标准可以适当的放宽一点。
就比如现在，他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这个时候再去逞英雄，硬着头皮说自己不冷，不需要取暖那不会是他做出来的事情，他会合理地利用周围的一切可以取暖的物件，包括他的某个哥哥。
穆衡已经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只是眼睛还是红的，他坐在一边，不敢看穆遥。
他心里还在担心穆遥会不会就此不再理会他，会不会因此对他有了隔阂，心里纠结得像是一团乱麻。正五味杂陈着，转头就看到穆遥往他这边蹭了蹭，带着以往的依恋，没有因为此事就对他生出了隔阂，穆衡眼眶一酸，酸涩和欣喜一同涌上心头。
他把自己手里的暖炉塞到穆遥怀里，又紧了紧穆遥身上的被子，尽量不让一丝冷气跑进去，期间碰到穆遥冰凉的手，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担忧，穆遥是不是太过畏寒了？
他记得他这样大的时候这个月份只穿一件棉服就足以御寒，但是穆遥不行，他在披了一件狐裘一床被子的情况下，身体依旧冰凉。更何况，穆遥身负灵根，身体应该比正常人还要康健才对。
他心中生了疑窦，面上却不显，只是将穆遥拢在怀里，暗暗思索。
穆遥舒舒服服地躺在穆衡怀里，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暖意袭来的同时，困意也爬上了穆遥的眼睛，他闭上眼睛安稳地沉入了梦乡。
醒过来时，穆遥依旧躺在穆衡怀里，在穆遥睡着的这一段路里，穆衡基本上没有变换过姿势，即使双腿发麻，也不曾动过。
穆遥抬眼看向穆衡，看见他阖下的眼睫，突然间有种想要揪一下的**。穆遥从来都不会对穆衡客气，确认了心里的想法后，直接上了手。
察觉到穆遥的动作，闭眼浅寐的穆衡睁开了双眼，一只正在作乱的手盖住了他眼前的绝大部分视野。他无奈地抓住那只手，问道：“干什么？”
穆遥无辜地朝他笑了笑，仿佛那只作怪的手不是他的，天真道：“没干什么呀。”
穆衡知道他在装无辜，也没想责怪他，把那只还带着暖意的手塞到被子里，又把人团成一个春卷放在一旁，穆衡有些僵硬地活动着自己的双腿。
穆遥躺在一边，看着穆衡不良于行的样子，心里生出了一些愧疚，他稍微拨开了一点被子凑过去，有些羞愧地问道：“哥，你还好吧？”
穆衡揉捏着自己发麻的双腿，见穆遥悄咪咪地往自己这边凑，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愧，心中妥帖的同时又有点好笑，之前的悲伤渐渐消散，他又有了逗弄穆遥的心思，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缓了片刻，穆衡像是想要和穆遥说些什么，但是车身却在穆衡转头的一瞬间猛烈地左右晃荡，穆衡只来得及将穆遥护在怀里就被直接震飞在车厢内壁，复又狠狠地砸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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