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盏闻言竟是陷入了沉思。细细想来,他确实忘记了自己是何日何时带人去了枕雾山,也忘记了何日何时发觉自己的人已经成为活死人游行队伍的一部分了。
“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走到阴女祭的最后一步,让步云虚放行。真正的阴女已被我们替换,我们又站在仙门立场去调查天柱一事,想必他应当不会阻拦。”边玉珣道。
“肯定不会,步云虚此人我有所耳闻,只要是爱民惜民利民的事,他绝对会去做。这样,我以中幽江家的名义往城主府传信,写明利害关系,到了明日肯定能顺利过江。”江盏说着便立刻动作,拿出纸笔写信。
众人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便也松了口气。
几人宿在轿边,夜深后篝火渐暗,更深露重,冻醒了本就睡的不安稳的边玉珣。
边玉珣睁眼便望着篝火出神,未曾注意一旁同样未能入睡的步成尘。
直到步成尘拢了拢衣袖,边玉珣才发觉他的存在。
“你醒着?怎么不睡?”
步成尘分去一点目光,边玉珣见状也拢着衣袖往他身边靠近,却又被他身上的寒冷驱逐。熏了半宿的烟火,对方身上却依旧留有好闻的青竹馨香,这股气息着实亲切,就算凉意袭人,他也不舍离得太远。
“在想事情。”步成尘答道,而后换了个更加舒适随意的动作靠在一旁。
边玉珣点点头:“想什么事?”
步成尘并未回答他的提问,而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道:“你。”
边玉珣闻言愣住了,不自然地退开一点距离:“这,这有什么可想。”
步成尘长舒一口气,一言不发。
莫名其妙。
边玉珣看不明白步成尘,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天道和李逍,也不知道他有时流露出来的关心和动手保护他的行为出于何意。
他的行为与这个世界似乎很割裂,但也给边玉珣带来了另外一种无法说清的感觉,仿佛他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又放任一切自己行走。
“诶,你……”边玉珣欲言又止。
步成尘依旧垂眸不言。
边玉珣继续道:“那日枕雾山上,在李逍面前你我都有出手,你说李逍为何没有发觉你就是他的小师祖呢?”
步成尘揉着手衣上的指环,重复道:“发觉?”
“他记不住我的外貌,我也自始至终并未展露法器,你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如何将夺他机缘之人与容与君联系起来呢?”
这几日共处时,边玉珣也并未在李逍面前直呼步成尘的姓名,一来容与君在归一宗本就只以容与为名,二来步成尘这个名字疑点太多,李逍又是心思缜密之人,不可能不会多想。
“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对我好奇?”步成尘把手搭在边玉珣的肩上,向他靠近,如那日在青川神树下一样,“我吗?”
出人意料的是,边玉珣竟然忍住了推开他的冲动,直直与他对视。自他恢复两重修为以来,步成尘的这双眼就格外地吸引他的注意,并非有多么惊艳,只是让他觉得万分熟悉。
除了脸。
边玉珣记事记人的能力向来不差,他与步成尘也并非是一面之缘的关系,一个人,对自己的脸从不做任何的掩盖,明明眼睛鼻子嘴没有一处不好看的,却能让人毫无印象,边玉珣是万万不相信会有人天生如此的。
步成尘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眉间却是平缓的。
边玉珣直接上手去碰,指尖在他眼角处甚至重重划下,微微眯起了眼。
步成尘微微抬首,垂着眸子瞧他:“如何?”
看了许久,边玉珣也没看出来什么异常。这确实是真脸,不是什么易容术,甚至他还暗自用了些神识探查步成尘的魂体,他也不是什么夺舍之人。
边玉珣轻咳一声:“不如何。”
什么也没看出来。
“看够了吗?”
“没……很是奇怪,为什么我记不住你的脸?”边玉珣在他脸颊处轻轻拍了拍,似是微微宣泄自己无能的懊恼情绪。
“记住你自己就行了。”步成尘转头躲过他的手,却又被人扣住了下巴。
边玉珣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低声道:“江盏说我与你长相肖似,你时常对着我的脸,没有这种感觉吗?”
“他瞎说的你也信?”
“万一不是瞎说呢?”
“那有又如何,没有又能如何?”
“我想看清楚你,步成尘。”
步成尘推开他的手:“等你恢复修为,爱怎么看怎么看。”
“你果真在你的脸上下了与修为有关的禁制,为什么不让我看清你?”边玉珣还要再动手,被不知何时苏醒的楚寻玉擒住双手。
“所有人都看不清,你只是其中之一。”
“不不,我不一样,你对我不一样。”边玉珣步步紧逼,“你想让我看清,但是你偏偏不告诉我,我们之间是有关系的是吗?步成尘。”
步成尘欲言又止,一旁的楚寻玉倒是直白地捂上了他的嘴。
双拳难敌四手,修为上也拼不过对方,他只好放弃挣-扎。如此受制于人,边玉珣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低笑了笑。
有化身在,还真是什么都方便。
步成尘蹙眉:“你又在想什么?”
边玉珣不答。
步成尘便只是蹲在他的面前静静与他对视了很久。静谧在悄然扩张,夜风微凉,步成尘的化身和他主人一样冰冷。
这么冷的人,怪不得说话做事没有温度,刺刺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从对方看似没什么温度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空洞的茫然,还有微不可察的纠结。
他在纠结什么?
边玉珣看不清楚,想不明白。
几人一-夜未眠,次日游行照常行进,有了江盏的传信,渡口处果然无人阻拦,甚至派人在他们游行必经之处驱散群众。
阴女祭每年过江川,并非坐船,而是走一道名为“渡桥”的桥,此桥藏身于江面大雾之中,只为阴女祭而开,除却游行之外的人上了此桥,便只有死路一条。
渡桥的另一边只有死人才知晓,而他们早就随着游行一同被献祭给了若木。
上桥前,侍女将香花铺于歌者身前,这群活死人不知从何处取来了酒,一点一点倾倒在自己身边。
酒气容易让人心神动荡,于活人而言百害无利。
“闭气,都进轿子里。”步成尘挥手施法,顺便收回了化身。
众人身上皆多了一道金光,闻言立刻闭气钻进了轿子里。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多了三个男人,只会更加狭窄拥挤。花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铃音,轿子上的门窗嘎吱嘎吱响。
边玉珣推了推小木窗:“被封住了。”
李逍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人:“寻玉师弟怎么不见了?”
边玉珣瞥了一眼步成尘,道:“不用担心,楚寻玉有别的——”
话音未落,轿身猛然颤-抖起来,众人不得不靠近角落稳住身形,突然江盏面色十分难看地捂住了口鼻,手里折扇扇到飞起。
步成尘见此,冷声道:“你要是吐在这里,我就给你踹出去。”
江盏慌忙摆手,压下喉中翻滚之意:“别踹,我只是晕水……我们现在应该已经上了桥……”
花轿似乎稳稳当当走在渡桥上,外面不时传来铃声与歌声,这些杂音灌注进江盏耳中只让他感到更加难受。边玉珣见他脸色实在差劲,便将人打昏,让李逍代为照顾。
不知走了多久,铃声停了,歌声也停了,由远及近传来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的高呼,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声短暂又急促的叩拜。
“若木怜我……”
而后涌上来一股热烈汹涌的酒气。
花轿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稀薄,角落处不断落下细碎的木屑,还有热浪自下向上涌来。
边玉珣心道不好,猛然起身撞击门窗,已是不能动摇分毫。
步成尘抬头,看见角落里的棺钉,施法将其中一颗以替换掉。他抓上边玉珣的肩膀,把人拉了回来。
“别撞了。”
“三钉入棺,这花轿已经变成了活人棺,等阵法成了,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边玉珣被热气冲昏了头,险些不能保持理智。
“别撞了。”步成尘把被替换下来的棺钉塞进了边玉珣手里,“外面是火祭,我会想办法把棺木破开,之后你趁机将这一枚棺钉钉入花轿里。”
就在这时轿身猛然抖动起来,众人被颠簸至角落里,花轿之外滚烫灼热的气息还在不断向轿内蔓延。
木料燃烧的气味飘入众人鼻中,江盏尚未清醒,无意识喃道:“怎么着火了……”
李逍热的满头大汗,怀里还有个累赘,根本不敢松懈:“小师祖,边前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边玉珣顺口道:“别慌。”
步成尘一掌拍上轿身,花轿应声四分五裂,冲天的火舌舔舐上来,燎得众人心惊。
棺中无人,棺钉不足,火祭阵法并未得到满足,这火势是要爆炸的征兆。
“边玉珣!”
边玉珣闻声立刻将那枚棺钉送入花轿中,火势向上猛涨一尺高,噼里啪啦地烧灼着木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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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长乐天怀骨见故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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