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男子已然回到了客栈。他站在房间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似乎是在为神秘人的事情而踌躇。
思索一会，他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夕阳的光线铺满了房间，为房间装点上一抹柔和，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现在静静站在窗前。他扶着窗沿，身子微微向外倾斜，似乎在享受着最后的阳光。橘色的光照在他白净的脸上，化开了眉间本来的一丝凌冽。
“大…大人，您怎么起来了？你的身体没事吧？”男子压着声音喊道，生怕面前的人出了什么事。
“嗯？我还好啦……咳！咳咳……”少年勾起嘴角，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好，但疫病依旧揪着他不放。
男子上前扶住少年的胳膊，引着他走到床边坐下，自己站在一旁。
“您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男子皱着眉，言语中有些责备的意思。
“好了好了,林梢你每次都这样。我就是想…咳咳…看看这边境的夕阳是什么样的…”少年摇了摇头，好像在说林梢做事太夸张了一点。
“那也不能这样啊……”
“我知道啦，下次注意一点就好。”少年嘴上糊弄着，身体向前伸，用脚勾住旁边凳子的一角。只轻轻一拨弄，凳子便向前滑行一小段距离，正好停在林梢身后。
“说说外面的情况吧。”少年双手撑在床上，双目盯着林梢，眼中似乎是期待的色彩。
林梢本来还想就刚才的事情说些什么，见少年换了话题，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镇口来了个奇怪的人，在给镇民们义诊……我向别人打听了一下，好像那人的药确实有点用处。”
“奇怪的人？有多奇怪？”少年的眼神转为好奇。
林梢停顿了一下，接着就把他刚才看到的和自己感觉到的详细告诉了少年，而后者则饶有兴趣地听着，时不时轻咬手指作思考的样子。
“确实是个奇怪的人，值得我们见上一面。”
“是这样。那大人先休息，我去外面看看那人来了没有。”林梢抬头看了看窗外，心里想着该到那神秘人来的世间了，便向少年打个招呼准备出去。
可自己刚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一些细小的声音。
“毕竟连林梢都治不好的病，有人称自己可以治好，真是神奇……”
少年拉过被子侧身躺下，嘴里轻轻说着不知道是给谁听的话。他背对着林梢，并没看到林梢一激灵的样子。
林梢摆出一副没听到的样子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慌张掩饰，他推门出去，额头上已有了冷汗。
强装着镇定下楼，那张奇怪的面具迎面而来，又把林梢吓的不轻。
“没事吧？”神秘人后退一步，似乎是怕林梢撞上自己。
“没……没事。我家大人在楼上，先生请跟我来。”
林梢阴着个脸走在前面，神秘人则缓缓地跟在身后。说实话，刚刚被少年不怀好意地暗示一通后又撞上这个怎么看都不对劲的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到了。”
林梢站在一扇门前，转头看看神秘人，看他停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面具把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完全感受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咚咚咚……
“大人，大夫来了。”
推门进屋，屋内没什么变化，少年就像自己今天第一次出去时一样安分地躺在床上。
神秘人绕过林梢，把身上的木匣放在桌上，开始了自己身为一个大夫的职责。林梢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大人，烦请伸出手来，让老夫诊断一下。”
少年闭着眼睛，从被子里默默伸出一只手。神秘人接过少年的手，那带着面具的脸似乎不经意间看向少年的脸，像是在寻找什么。
“咳咳。”林梢尴尬地咳了两声，从他的角度看神秘人看着少年的脸有些出神。
“哈哈抱歉，没想到大人还…如此年轻——哦，老夫倒不是嘲笑大人年纪尚轻，只是感慨炎国才俊辈出啊。”神秘人操着苍老的声音笑着，向着少年赔着不是。
少年睁开眼看向神秘人，他迅速打量过面前这正为自己诊断的人。眼神最后停在了那人的脸上，狰狞的面具倒映在少年的眼底，可少年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好像可以透过面具的伪装，看清神秘人本来的面貌。
“好了。”
神秘人把少年的手轻轻放回，几个细微的动作显示出他在逃避少年的目光，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而少年尽管尽数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却没有声张，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林梢靠在墙边，一开始确实是在盯着那人的动作，可没出一会那少年刚刚说过的话又冷不丁地从他心里冒出来，搅乱了他的思绪，以至于神秘人让他去准备煎药锅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应和着出去了。
原本不大的房间因为突然的安静显得空阔，神秘人打开他的木匣开始配药，而少年依旧看着他，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先生，我的病怎么样？”
“…大人的病相比其他人来说更重，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病了许久……”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那……先生看我像是病了多久？”
神秘人瞥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哈哈，老夫看不出具体时日……若不是大人长年习武，只怕这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先生能看出来我习武？”
“习武之人与普通人脉搏相异，此种事情应该是常识了吧……”
“也是…可先生明知道我等是习武之人，却还敢只身前来……要知道现在这世道，百姓对习武之人可是敬而远之啊。”
少年轻轻笑着，他的脸藏在帘幕的一角之中，不知为何，笑声中融入了一丝嘲弄。
“治病救人乃是老夫的职责，无关身份……只是老夫这里有一件物品，大人或许认识。”
那神秘人说着说着侧开半个身子，让少年即使躺着也能看到那个木匣的全貌。他抽开最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抽屉，接着用手指提着环带，把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一条翡翠腰牌，准确来说是神鸟纹样的翡翠腰牌，在神秘人手中微微转动。只是翡翠圆环已有些裂痕，串着它的丝线看着高级却也失去了光彩，窗外的余晖洒下，衬托着这物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时代没落的痕迹，让观者不经意间回到过去，看到它曾经的光彩。
可少年还来不及回味过去，那过去已经再次被神秘人收进屉子里。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少年的神色有了些变化，他收敛了刚才玩世不恭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敌意和怀疑。
“不过是一个医师而已……大人要还有什么疑问的话，今夜镇口，老夫还有些事要办……”
那神秘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更是几乎要吞回嗓子里了，但少年听的真切，只是他的话音刚落，走廊上便响起挪步的声音，这让少年不好再多说什么。
自己知道林梢脚步声不重，一般人很难察觉，况且还隔着一堵墙，怎么这人刚好就在他来之前收住声，难道这人听力比自己还好？
少年眯着眼睛，对面前这个波澜不惊的人萌生些许兴趣。
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林梢抱着一个陶罐走了进来。
“放桌上吧。”
神秘人配好药，开始指挥林梢烧水，一边给他讲少年的病情，说什么要好好调理，这几天每一服药都要按时喝什么的……那语气动作，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做梦一场。
少年懒得听那两个人唠叨什么药理，索性翻过身去，闭上眼睛，回想着神秘人拿出的那个物件，回想着那一根根丝线背后串联起的过去。
过去的碎片，是糊满雪花的视线，无人知晓的灌木林和模糊的一个人。少年想靠近那个人，仔细地看看他的脸庞。可风雪实在太大了，仿佛在那段不长的路上筑起高墙。
末了，自己拼尽全力，也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就连四周的景色也模糊难辨。
“大人？”
被叫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已不见神秘人的身影，只留下炉火的点点火星和端着药的林梢。
“我睡着了吗？”少年开始还有些朦胧，但很快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摇了摇头，望向林梢。
“额……好像是的。”
“……哈哈，让你看了个笑话。”少年脸上或许浮过难以让人察觉的红晕，他轻轻笑着，好像许久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
“那个人走了？”少年继续问道。
“嗯，刚走不一会。”
少年点点头，很快又变成原先思考的样子了。
“他的药…你检查过了吗？”
“是的，都没有问题，而且都是些寻常的药…只是这种搭配，我确实没见过……”
“没问题就行。”少年接过林梢手里的药，二话不说便往嘴里送。
“唉！…大人这…虽然每味药都没问题，但放在一起有没有问题，我不能确定。”
看起来林梢的话有些出乎少年的预料，少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向他问道：“你觉得呢？”
“我…我觉着没问题…”
“我信你。”
不等人反应，汤药已下肚，少年利落地放碗，转身看见林梢略带震惊的表情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等林梢回过神来，少年的衣服已然穿好。
“大人……这是干嘛，要出去吗？”林梢的表现有些不大自然，可能确实是被刚才一瞬间震惊到了。
“按规矩办事啊。”
少年一袭利落的黑衣，遮住了他身上尚未去净的孩子气，显出他眉宇间的凌冽和冷漠。他的动作很连贯，没有一丝犹豫，看得出来类似的动作他已经做过很多遍了。
而直到少年捡起角落里的佩刀，带好其他的器具，林梢才又一次反应过来。
“大人这种事没必要亲自动手吧…让我去，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啊？”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少年顺手抽出了刀，借着光自顾自地端详起来。寒刀出鞘，逼的人只感到一股恶寒，而刀身倒映着少年的双眸，更是给人变化莫测之感。
“但我的手早就洗不干净了吧……刚好活动一下筋骨不也挺好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有病在身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
不怒自威，林梢这会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那…大人小心。”他的视线此时只能看到少年脚上的那双鞋。
“放轻松啦，要是这种事都办不好，我怎么带你这个新人啊。你呢，先研究一下那人的药方，回去好好跟你师傅汇报一下。”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要安抚他的情绪，撂了一句话之后便消失在门口。
林梢却许久不敢挪动身子。他本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却始终没有听到外面走廊上的脚步，直到他从窗口看见少年悠闲的身影才终于放下心来。
入夜，林梢一个人呆坐在屋内，看那摇曳的烛火，始终找不到事做……
感谢耐心看到第二章的读者大大，还请多多支持新人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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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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