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一套用金粉绘着《源氏物语》的贝壳,在我尚且幼小不知事的年纪,她经常抱着我,同我玩贝合游戏。
在贝壳转动的轱辘轱辘声中,我由母亲教导,接受了女子应该接受的教育,也接受了一些女子不该接受的教育。
也许我天生与和歌、书法、花道、茶道这些女子必须修习的风雅艺术不和,数年间学习都无寸进。
但在算术与读写一道,我则颇有心得,母亲也说,我是她见过最精通这两门技术的女性。
但这并不是女子的美德。母亲忧愁地叹气,手中桧扇轻轻敲打我的脑袋,宛如师长用戒尺拍打不听话学生的掌心:
聪慧是男人的美德啊,智慧能让他们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但女人要这些做什么?女子的生存之道是依附男子,既然是菟丝子,柔弱可怜便足够,太聪明的女人,不,仅仅是比夫君更聪明的女人,都会让男人扫兴的。
我明白她的未尽之言,比起告诫我,她更像在自嘲。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因比夫君更聪明,而遭到冷落的女人。
寂寥无人的庭院中,椿花开了又落,四时景物变化无穷,但我们的生活却静如一滩死水——父亲从不来看望我们,仆人们的态度维持在尊敬和轻慢之间,又因为公家女子的傲慢,母亲也不愿纡尊降贵与仆人交谈。
所以她交谈的对象只有我。夜深人静之时,苦涩翻涌,她经常抱着我坐在庭院中,不断絮叨着这样的话:
要做紫姬那样有着隐忍美德的女人,千万,千万不能像母亲这样。
知道吗?只有这样才能幸福啊,只有这样,你才能过得比母亲好啊。
如果我因为困倦不回答她的话,她会挂着那种温柔又空洞的笑容,一遍一遍重复,直到我彻底清醒,乖顺地回答“我会的”,这对两个人精力的无意义消耗才算结束。
可是母亲,尽管你反复地在我耳边念着紫姬,我却更愿意做六条御息所。
不过我不想咒杀无辜的葵之上,我只想杀死那个男人,那个要将我娶做小妾的男人。
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化身怪异的天赋。我只能悄悄跑出来,找真正的怪异来替我实现心愿了。
……但那个代价总是让我感觉到不妙。到底要付出什么呢?
若是这身血肉,想要就拿去吧,脱离那个男人之后要做什么,我并没有想好,既然如此,献身于妖物也无所谓。
我这么想着,快步跑向宅邸方向,穿过数道遮蔽视线的树丛,借着月光找到了我离开时走的墙洞。
我从那洞中悄悄爬回自己的院落,幸运的是,宅邸中所有人都睡得很沉,虽然途中不慎撞响了廊下风铃,也无人前来查看。
也许是母亲的庇佑。终归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便不认同我的决定,她的在天之灵也对我施下了援手。
“醒醒了,阿橘,”我轻声唤醒睡在我寝床上的侍女,把麻衣脱下,换回我自己的绸衣,“多谢你帮我,去我的首饰盒里挑一件首饰吧。”
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瞬间清醒过来,向我道了声谢后,便喜滋滋地往我的梳妆台去了。
阿橘离开后,周围安静得吓人。令人想要干呕的焦虑自胸口蔓延,我无法控制地产生了窒息感:
五日之后就要出嫁了。他会骗我吗?他会食言吗?甚至于,他真的明白我的要求是什么吗?要是做错了怎么办?如果没有杀掉那个男人,反而还暴露了我与妖物纠缠不清的事……
“安心安心,不会的~”
风送进来一道轻盈悦耳的声音,额间被吻过的皮肤微微发烫,随后困意上涌,海啸般席卷我全身,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无力地软倒在地。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隐约感觉有人扶住了我,
有什么东西硌了我的背一下,似乎是毛绒绒的圆形物体,隔着一层单薄绸衣,存在感十分鲜明。
“忧思过重吗……眼下皮肤都是青黑色呢……”
这细碎的轻语我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因为此时,我半身已经浸入梦中,实在难以分辨真假。
好像没什么人看捏(挠头)
算啦就这样放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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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只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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