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地处北朝最北,沿着边陲往南有三个大镇,分别是伊塞、九曲和漓泉。还有一些小镇,住的人不多,缺水少粮,大多都成了荒城。
即便是伊塞和九曲的住民,平日里也多到漓泉的市集上采买,因此漓泉有着北州最大的集市——流风集,七日一集,风雨无阻。
另在各种节日,流风集也会加开许多摊位,昼夜不休,届时漓泉镇内亮如白昼,喧闹声不绝。
如此热闹的北方集市,恐怕久居南方的人从未见过。
漓泉镇上的房屋多是黄土堆成的平房,一个小院,一进屋子,便是普通百姓的小家。
北方地大,院子和院子隔得远,也不分什么坊市,倒也清净自在。
千虎将军和陈夫人的旧宅在漓泉镇的东北角,为了不打扰百姓,他们特意选了远离市集和商铺的地方。
关家的宅子在漓泉镇的西面,占了西面大部分的地,加上一些关家的旁系亲属和商铺产业,整个西面几乎都是他们的地盘。
陈遇一行四人在陈宅门口下马,扬起一阵黄沙。
道纪发现陈宅大门敞开,里面有一位老人正在扫地,似乎并不知晓家里有人造访。
见来了人,老人定睛一看,忙迎了出来。
“是,是遇哥回来了?”
陈遇忙在门口栓了马,“冯老,是我。”
老人把扫把一丢,小跑着:“真,真是你回来了?!还以为小老儿耳朵背,听错了……”
道纪和宁非物对视了一眼,默默把马拴在一旁。
冯老见到还有来人,忙攥着陈遇的手:“有客人?”
“是皇城的几个朋友,要在宅子里住几天。”陈遇被冯老的灼热目光看得有些愧意,忙向他们介绍。
“这是冯老,陈宅的管家,这些年宅子里没人住,都是他在打理。”
陈遇分别又介绍道:“宁非物宁大人,道纪,关渐鸿关大人。”
陈遇想了想,没介绍道纪的身份,朝内大官冯老见得多了,自是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而这个国师的名头在北州怕是有点唬人,徒叫冯老担忧。
“冯老好。”宁非物笑盈盈地打招呼。
“好,好,小宁大人好。”冯老年纪大了,最喜欢乖巧礼貌的小孩。
道纪拱了拱手。
只不过冯老身在漓泉,难免又多问了一句:“这位是……关家的孩子?”
“哦,没事,不用在意他。”陈遇安抚道。
关渐鸿没说话,只朝着冯老行了个礼。
众人这才进了陈宅。
陈宅陈设简单,一个堂屋,两侧皆是客房,客房倒多,足有六间,想来是以前来住的人多,也不好老叫客人们挤一间房。
这会儿天气凉爽,也不用烧炕,冯老还算悠闲。
只是陈遇太久没回来,不免和他唠叨。
“家里屋子多,就是好些年了,屋子有点旧,没人住了也没再粉刷,有些破旧,委屈大人们了。”
“没事,他们不介意。”陈遇说道。
“?”宁非物看了一眼,虽说确实不介意,这宅子干净整洁,显然有人平日里时常洒扫维护,否则在如此大的风沙里,不出两年,宅子早就坍塌了。
但是这句话不应该从陈遇嘴里说出来吧?
“遇哥是回来过灶火节吗?”
陈遇顿了一下。
宁非物好奇道:“灶火节是什么?”
“灶火节啊,是我们北州这块儿的一个节日,大家都要在家里生火做饭,燃柴做篝火,三天三夜不熄灭的,供奉灶神,让灶神保佑没有火灾,家里人要围在一起吃饭,求事事和睦,一切平安。”
道纪微讶,偏头去看陈遇,发觉陈遇没什么表情,好像并不是早有打算。
“我都忘了。”陈遇轻飘飘地说道。
冯老呵呵笑,没戳穿他家遇哥说的胡话:“委屈几位大人陪小老头过节了。”
宁非物忙道:“冯老这说的什么话呀,我还是第一次来北州呢,过节是不是特别热闹啊?我能去逛逛吗?”
“好哇,”冯老来了精神,带他们在堂屋里坐下,“这几天是漓泉的流风集,大集,可热闹了,你们皇城里来的可没见过,让遇哥带你们都逛逛去。”
陈遇望天:“冯老,我可是有重要的事要查,不是回家养孩子来的。”
嘴上说着,陈遇还是帮冯老拿了茶壶和茶盏分给众人。
“哎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去把小蕊和小婵给叫回来,她们去集上买菜了,还得叫她们多买些,你们坐,先坐哈。”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冯老已经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陈遇挠了挠头:“喝茶吧,小蕊小婵是冯老的干闺女,也是以前宅里的女工,夫人不喜欢叫她们丫鬟婢女,也把她们当孩子。”
宁非物不禁感叹:“这才有一家人的感觉啊。”即便出身富贵如他,家里亲人的关系也多有疏离,更有长辈的威压。平日里也没有如此轻松随意的氛围。
关渐鸿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只盯着院子里的天空发愣。
“流风集是什么?”道纪问,他许久没作声,其实是插不上嘴。
陈遇在他身旁坐下,颇为自然地接话:“一个集市,逢年过节更热闹,金陵的夜市,和那个类似,流风集要更大些。”
道纪抿抿嘴,陈遇这才意识道自己好像多说了点什么。
果然,宁非物闻言扭头问他:“你去过金陵?”不是说陈遇在京不允许外出么,怎么知道金陵的事?
“之前陛下派我去过一次,有任务。”陈遇有些懊悔,这个宁非物真是好奇就问,非要刨根问底,真想一会儿给他埋进沙里去,但他只好咬牙切齿解释了。
不过宁非物显然好糊弄,徐帝的私令通知不到他那儿去,所以他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
“粮草之事,要从何查起?”道纪问。
陈遇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关渐鸿,这位不是关家的子嗣,是养子,是关家放在陛下面前的红人,于是欲言又止:“我手上有账目,先去另外四家商行问问。”
宁非物倒直接,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关渐鸿:“你呢,你不是关家的吗?在这儿听墙角不好吧?”
关渐鸿被他气笑,可惜这位宁大人他也惹不起:“我不会告诉关家的,大人放心。”
“?”这倒叫宁非物摸不着头脑了。
关渐鸿又道:“关家现在是关胜关大少爷做主,但关胜体弱多病,性格懦弱,实际上是由关家大少奶奶黄佩兰掌权,黄佩兰性格泼辣,不太好说话。”
“这些……是能告诉我们的吗?”宁非物小声嘀咕。
关渐鸿看了一眼众人:“这些都是北州人心知肚明的事,你们初来乍到,怕你们不知道。”
陈遇点点头,这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他从前有所耳闻,只是没接触过:“继续说。”
“关胜的二房秦宛白也不是省油的灯,大房和二房斗得很凶,还有三房和四房。二少爷好色,妻妾成群,但都未娶。三少爷还小,性格跋扈,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大小姐和二小姐分了家产,离开漓泉,在九曲做些生意。”
“居然这么复杂?”宁非物听得下巴都快掉了,这一个少爷到底能讨几房老婆啊?家里不得鸡犬不宁吗?
陈遇忽然想到:“那你是哪位少爷的人?”
关渐鸿忽然不说话了。
大家好像这才忽然意识到,关渐鸿平日里看似老成奸诈,其实年纪也才十八。
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小,宁非物都要比他还大上两岁,这二十岁的礼部尚书都尚且是个孩子,而这个十八岁的御前红人却常把老臣们在朝堂上气个半死……
这人和人的差距也确实很大。
关渐鸿眼神躲闪,这件事与他而言似乎很难启齿。
道纪知道陈遇就是随口一问,想谈谈他的口风,不是想摸关渐鸿的底细,于是便道:“不方便就不用告诉我们。”
这让关渐鸿的少年心气有些起伏,他掐了一把椅子把手:“没什么不可说的,我是二少爷关千星的人。”
这倒让宁非物和道纪有些意外,关渐鸿的锋锐在外,颇有能力,关家似也不亏待他,怎么想都应该是大少爷或者大少奶奶培养出来的。
他二人第一次来北州,不知道这里的坊间流言。
只有陈遇眼神忽暗,他对关渐鸿说:“你若不想回关家住,就住门口那间吧。”
宁非物扒着桌子戳道纪,小声道:“他不是看关渐鸿不顺眼吗?怎么转性啦?”
道纪摇头,他不知道原因,但猜测和这位关千星有关,既然两个人都讳莫如深地选择不提,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陈遇又道:“时间还早,我先去赵记商行问问,这家商行只做干草和马粪生意,看起来相对单纯,赚的也少,不容易和关家结仇。”
“那我呢?”宁非物指了指自己。
陈遇自然是不会带他去的,一看就是锦衣玉食的少爷,一骗一个准,“你跟关渐鸿去买点普通百姓的衣服,多买几件。”
宁非物不解地抬起自己绸缎锈花的袖子:“这是嫌我穿的太贵了?”
陈遇无视他,又对关渐鸿叮嘱道:“顺便探探李记布行的口风。”
关渐鸿皱了皱眉:“在漓泉认识我的人不少,这些商行的人能告诉我?”
“你说你带皇城来的少爷来做生意,花点钱和人聊聊就行。我一次去这么多商行怕人怀疑,总得分头行动。”
陈遇说完又看向道纪,虽说是硬拉着道纪来的,道纪在这方面的确帮不上忙,只好晚点让他去查查情报线的问题,但是不能让宁非物和关渐鸿知道。
关渐鸿古怪地看了陈遇一眼,怀疑他故意让宁非物支开自己。
只是寄人篱下,一时半会不好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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