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悬钩子来得早了,恰好看见文老师对着神龛里的瓷像进香,他既不跪也不拜,只点燃了一支和香差不多粗细的蜡烛,然后踩着悬钩子平日坐的桌椅,插到仙子身前的小香炉里,整个过程看起来诚意不大。
文老师做完一切,看到有学生来了,便微微点头,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教室,留下震惊于自己每次都坐在老师脚印上的悬钩子。
下课后,悬钩子和要好的同学一起走,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同学摸了摸下巴,提出一个猜测。
“可能是文老师请的神?用来保佑他做出好作品的。”
“不,我在意的是自己竟然用了几个月的脏桌椅……”
“哈哈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那桌椅总是用来做泥胚,本来就脏啊。”
“也是哦。”
“我倒是好奇文老师拜的是什么神,如果我也去拜拜,能不能保佑我得个大奖。”
“我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怎么看好我,应该不会让我这种‘污点’参赛的。”悬钩子双手交叠放脑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却蓦地感到胸前空空落落的,“糟糕,我的公交卡好像落在教室里了,我得回去拿,你先走吧。”
“好,拜拜,下个星期见。”
和同学道别,悬钩子匆匆往回走,刚要冲进教室门时,突然察觉情势不对,便凭借着自身优秀的反应能力紧急刹车,在里面的人发现前无声地躲到了门边。
“上个星期的比赛,为什么不按照我的方案来做?”
“这下可好,原本唾手可得的奖项飞了,早知你会这么做,这个机会我就让给其他同学了。”
“父母把你送到这里,可不是让你和那些垃圾一样来上兴趣班的。”
“你比他们有天赋,但有天赋的学生多了去了,你看每年出头的又有多少?在业界取得话语权之前,你那些所谓的个性其实一文不值。”
里面只有文老师在说话,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大吼着发泄怒气,也没有动手动脚制造噪音。
悬钩子起了好奇心,悄悄倾身朝里望去,只见自己的桌椅被粗鲁地推到一边,为神龛的下方让出了空位,而文老师平日最喜欢的学生跪在那里,正接受着文老师的斥责。
“开始吧,下次再浪费我给的机会和时间,就加倍罚。”
那个学生在文老师的示意下,用力去捏自己的大腿,还没捏几下,文老师便不满地皱起眉。
“用力点,没吃饭吗?跟按摩似的,这样怎么能让你记住这次的教训?”
学生更用力地捏了自己几下,然后没忍住用另一只手擦去了泪水。
“这时候知道哭了?下次还敢不敢?”
学生颤抖着摇了摇头,抬头希冀地看着文老师,只是他得到的仍是冷酷的命令。
“继续。”
门外的悬钩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心中燃烧的、那场焮天铄地的大火,她正要冲进去揭穿这丑恶的场面,却被文老师那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悬钩子犹豫了一瞬,暂且收住了脚步。
“我出去接个电话,这期间不许停手。”
文老师交代了一句,走出教室,往悬钩子的反方向离开了。
悬钩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教室,把那个学生拉了起来,他们只在课上见过,没说过话,都不知道彼此叫什么,悬钩子推了他一把,“快走!”
“可是……”那个学生跪久了,双腿抖抖索索的,还有点站不稳,他似是恐惧着离开的后果,有点迟疑地摇摇头。
“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这憋屈的举止让悬钩子气坏了,见对方摇头否认,她痛骂道,“他们把你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来伤害自己的吗!”
那个学生被悬钩子的气势所慑,诺诺地又摇了摇头。
“那你还不赶紧走!一两个奖又不能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值得你跪那畜生吗!”
呆愣了一会儿,那个学生竟然真的听从悬钩子的指挥,收拾东西离开了。
悬钩子在自己歪斜的桌上胡乱翻找了一阵子,把遗落的公交卡重新挂到脖子上,准备走人时,却被打完电话回来的文老师堵住了。
“你是……悬钩子?”见教室里的人不明缘由换成了悬钩子,文老师那总是淡定的脸色变了一瞬,“你怎么在这里?”
悬钩子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她做了十几分钟前自己还在谴责的举动,一脚踩上了桌子,伸手去够神龛里的瓷像。
仿佛只要毁掉文老师的“神”,他就不能继续那么嚣张了。
果然,文老师神情大变、急步上前,“你要干什么!住手!”
悬钩子抓住瓷像就往文老师身上砸,对方的手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只接了个空,瓷像摔落到地上,裂成了几片洁白的花瓣。
“你怎么敢!”见状,文老师暴怒,上前想要去抓悬钩子,却被她灵巧地跳下桌子,又抓了几把泥胚,拿出不要命的势头,不断扔到他身上。
“反了,反了!”文老师连退几步,举起双臂阻挡着悬钩子的攻击,但泥点还是溅入了眼睛,接连的意外让他失去了原本的风度,捂着脸跪了下来,“我要告诉你父母!取消你的就读资格!”
“谁稀罕你这种人渣的课!”
悬钩子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路过跪着的文老师时,她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弯腰拾起他身前那几瓣破碎的白瓷,放进了裤子口袋。
即使悬钩子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但仍然不慎划破了食指,她也不在意,只是随便啜了啜外溢的血液,逃离了冲突地。
在对峙的过程中,说一点也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对方是高大的成年男子,比自己成长期的身体足足壮了一圈,刚离开教室,悬钩子便跑了起来,她不敢回头看,生怕被恐惧抓住。
悬钩子拼命地往前跑,不敢放慢速度,那几瓣瓷片在口袋中有节奏地相互撞击着,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夏日凉风里的风铃声。
一路跑到外边的公交站,人潮变得密集起来,悬钩子才放缓了脚步,害怕地朝来路张望,她没有找到文老师的身影,却望见回家那趟公交车恰好进站。
太幸运了,感谢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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