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神仙冥思苦想之时,黄毛丫头已经吃完她那又黑又硬的馒头,她好奇地把头探到摊子上,看那些琳琅满目的面具。
“喜欢吗?挑一个。”
黄毛丫头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摇摇头,“我买不起。”
“没关系,你先挑一个,看看老头子我哪种手艺受小孩欢迎。”
黄毛丫头略过了浓妆艳抹的戏子面具、略过了凶神恶煞的武将面具、略过了龇牙咧嘴的猴子面具,最后选择了一个皱巴巴的、满脸白须的老者面具。
“哈哈哈,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怎么会选这种面具。”老神仙放声大笑。
“这样,我就和老神仙一样了。”黄毛丫头怯生生地把面具蒙到脸上,“变得非常会做生意,一天……不是,一个时辰就能把一篮子灯油卖光!”
“哎呦,得亏你是卖灯油的,如果是卖蜡烛的,不久成‘光济叟’了吗?”
“老神仙真是神机妙算,我卖灯油之前,的确是做蜡烛的……‘光济叟’是什么?”
“啊呀,这么巧,不过,‘光济’是蜡烛,但‘叟’是老头子,不好听……”
“为什么要把蜡烛叫成老头子呀?”
“点燃蜡烛之后,蜡不是会融化么?你看它流下来模样,像不像老头子的白胡须?”
黄毛丫头并未见过点燃的蜡烛,也未见过蜡流下来的模样,但她假装自己听懂了,连忙点头附和。
“很像!”
“嗯,不如就叫你‘光济女’吧!”
“谢谢老神仙赐名!”
黄毛丫头不伦不类地作了个揖,逗得老神仙呵呵直乐。
这一老一少就这么闲聊着过了午,吃完晌饭后,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老神仙又开始忙了,数次想要把黄毛丫头赶去过节,但都被拒绝了,她赖在摊子旁边,悄咪咪地看人料理生意,试图从中学个一两手。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下,行人都散去了,老神仙准备收摊,一转身却发现那黄毛丫头仍蹲在摊子旁边。
“小丫头,你怎么还不回家?你住哪里?”
“我住在城外的乌桕子村。”
“这时候都快宵禁了,你怎么赶得上出城?”
“没关系,我在城门附近的破庙过一晚就是了,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小姑娘家家的大晚上怎么好住破庙?唉……如果你不介意,先到我家将就一晚吧,我家还有个老婆子,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出城?”
老神仙不太放心。
“而且这时间你也来不及去城门边上的破庙了,这么远,走到半路就会有巡夜的官兵把你给抓起来。”
黄毛丫头也是第一次在城里留到这么晚,有点手足无措,便答应了老神仙的提议。
两人快手快脚地收好摊,急急往家里赶。
暮色渐浓,街道上静悄悄的,只剩下两旁的燎祭火堆仍在噼啪燃烧,黄毛丫头帮着把小车推到小巷子里,突然被人拦下了。
两个不知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堵住了路,流里流气道:“老爷子,你今儿生意不错嘛。”
老神仙首先把黄毛丫头藏到自己身后,沉声应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来借几个子儿花花。”
“你们想要多少?”
“哎呦,老爷子这么上道啊?不过我们兄弟的胃口有点大,当然是要全部了!”
老神仙本想息事宁人,但那俩泼皮无赖根本不吃这套,上手就把摆满面具的小车给推翻了。
没了遮挡,黄毛丫头看清了面前两个泼皮无赖的嘴脸,在乌桕子村人的口中,他们是最不好对付那种。
一般的泼皮无赖,只要好声好气给点钱,不会多余干什么,但也有喜欢拿了钱还打人玩儿的,黄毛丫头也遇到过他们几次,通常能跑都跑了,有一次没能躲过,身上便疼了好几天。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黄毛丫头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不能、不能让老神仙也被打了。
她冲了出去,死死抱住其中一人的腿,大喊:“老神仙,你快跑!”
两人愣了一下,继而放声大笑,“老爷子你哪里骗来的小子,哈哈哈哈还老神仙,那得麻烦老神仙保佑我们发财了!”
随着笑声落下的是重重的拳头,剧痛从背上、头上不断传来,不一会儿,黄毛丫头就感到有东西从喉间涌出,疼痛很快转成了麻木,眼前的东西也逐渐涣散。
在黑夜降临之前,黄毛丫头感到有人把她从泼皮无赖的腿上扯走,护到了身下。
在温暖的怀中,黄毛丫头迷迷糊糊地想着,她是不是要死了,还拖累了老神仙……不、不、不!凭什么!该死的是那俩泼皮无赖!不是她!也不是无辜的老神仙!
黄毛丫头发觉眼前的东西又变得清明起来,她飘在半空中,清楚地看到两个泼皮无赖对趴在地上的老人拳打脚踢,鲜红的血从他身下蔓延出来,污损了几个掉落在地的面具。
黄毛丫头愤怒地尖叫着,再次冲向那俩泼皮无赖,但她扑了个空,从两人的身体穿过去了,止不住力道在半空翻滚时,她看着视野中倒置的景物,顿感一阵空茫。
这场恶行没有持续多久,老神仙彻底不动后,泼皮无赖从他身上摸出钱袋,又一脚踢开,接着去摸黄毛丫头。
“呸,这小子身上怎么只有这几个铜钱……哎?这不是小子,是个丫头。”
“可惜,已经没气了,不然卖掉也是一笔钱……刚刚脸太脏了没看出来,还是个上等货。”
“都怪你,下手这么重!”
“你就打得轻啦?”
“这可是能换银子的!真是败家!”
“要不……我们找个郎中来看看?”
“都没气了,看什么看!”
泼皮无赖们泄气地扔下黄毛丫头的尸体,咒骂着对方,没一会儿竟互相动起了拳脚,直到两人都鼻青脸肿了,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
最后,他们只好扶起一旁的小车,算着这车东西还能换多少钱、又能弥补多少损失,叽叽歪歪地离开了小巷子。
动静已歇,而小巷子旁边的两排门栅,由始至终都没有一扇打开过。
世道如此,也难怪人心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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