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坐上了开往青阳的列车，舟行行和悬钩子仍在叽叽喳喳个没停，她们之间的话题已经愈发深入了。
“所以，舟行行你从以前就深信着物鬼的存在吗？”
“可能因为爷爷给我讲的故事都太有真实感了，不知不觉就被洗脑了……”
“我虽然也很喜欢故事，但一直都坚定认为它们是虚构的，说实话，现在还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身陷巨大骗局之中。”
“怎么会，那几尊会动的瓷仙都不能说服你吗？”
“可能是其中有什么机关让它们动起来也说不定呀，或者是我的精神有什么问题，大脑在自我欺骗，毕竟玄学的尽头是科学嘛。”
“你、你居然宁可怀疑自己有病，也不愿意怀疑这个世界。”
“哈哈哈，没有啦，如果我能看见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吧，不过现在也没差，至少有凌老师、夜老师之类的权威人物背书，拿到手的协助者补贴也是实实在在的，每年固定的体检也显示我十分健康。”
“好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嘿嘿，那是。”
文可掬开始听不明白了，现在孩子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正是各种各样不同的思想迸发，才得以构建成这个丰富的世界。
文可掬忽而低头去看身上的侠女打扮，自己也算是受益于此类的想象，毕竟在与悬钩子邂逅之前，她可不是这副模样的。
文可掬想起昨夜在朱明博物馆天台上遇见的两位物鬼，以及他们眼中对世界的憎恨与戒备，和她从前如出一辙。
都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世上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的。
昔日的文可掬善烧造，尤其擅长白瓷。她亲手制作的瓷器年年被选为贡品，进献皇家，而十二花神则是她作为人在收官之前做得最好的作品。
文可掬的一生也算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是，死前无人传承她的技艺。
变成物鬼后，文可掬继续指点文家小辈们的手艺，但小辈换了一代又一代，竟然无一人能学会，久而久之，她的执念也淡了，不欲继续存世。
但小辈贪婪无耻，不肯让文可掬的技艺失传，让家族的荣耀与地位化为乌有，便用了下作的手段，强行将物鬼囚禁于神龛之中，逼迫她不断烧造白瓷，以应付外界。
自此，文可掬的执念变了。
直到本物被悬钩子摔碎后，文可掬才重新获得了自由，她解除束缚的瞬间，起心动念却是如何杀死神龛前的二人。
要不是唯一留在身边的本物碎了，文可掬已经做成了。
当时文可掬只能苟延残喘在瓷片中，随悬钩子回了家，万幸的是，她在这里意外寻回了不知何故散失的本物。
剩余的十一尊本物也碎成了瓷块，但文可掬实在是太虚弱了，只能脑补着仇人的一百零一种死法，兀自摊在床底生闷气。
当晚，文可掬终于找回了一丝力气，她悄无声息地从小木盒中取出一块碎瓷，爬到悬钩子的床上，将瓷片锋利的边缘抵上熟睡的孩子喉间。
从生到死都没杀过人的文可掬业务能力着实有点差，她抖抖索索的，半天也没能狠下心划断人的喉咙，反而过于用力，将自己的手指割了一小块下来。
那一小块灵肉滴溜溜地乱转着，不知怎么被碎瓷吸纳入体。
文可掬瞬间感受到灵体与床上的孩子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粘腻的蛛网，毫无缘由地将她们黏连在一起。
文可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疯狂拉响了警报，如果此时下手杀害孩子，她绝对也会跟着同归于尽。
为什么？
文可掬十分困惑，她回到了床底，将装着本物碎块的小木盒揽入怀中，试图在黑暗狭小的空间中把问题思考清楚。
答案当然不会凭空出现，文可掬一无所获，只能姑且将仇恨放到一边，专心修起了碎裂的本物。
文可掬不擅修缮，磨蹭了好久，才用灵力勉强把瓷片黏合起来，虽然外表已然看不出裂缝，但内里的伤痕却不可能痊愈。
在十二花神恢复原貌那一刻，文可掬看到了其中残存的一些记忆，让本物变成一堆碎块的人并不是悬钩子，而是睡在隔壁房间的女主人。
怎么办，要爬过去把女主人杀掉吗？
可是刚刚才做完修缮工作的文可掬自觉十分疲惫，她决定先休息一下，等明日再行动手。
不承想，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悬钩子家中无人能目见物鬼，文可掬便暂时在此处落脚，这处房子白日里总是空无一人，夜晚三人会短暂聚首喧闹一小会儿，又各自入梦，彼此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过了两日，文可掬学会了看电视。
这家的男主人似乎是个浪漫复古主义者，这是悬钩子后来告诉她的词汇，家中收藏了一大摞武侠碟片，文可掬见他操作过一次，便记住了播放机器的按键顺序。
家中无人的时候，文可掬便看起了那摞武侠故事。
故事总是千篇一律，主角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从弱小不堪日益成长起来，或独身或结伴行走于偌大的江湖之中，去锄强扶弱、劫富济贫、除暴安良。
看得文可掬心中正气凛然，杀心渐散，她沉浸于故事之中，还喜欢随着电视中演示的武打动作比划两招。
看到丐帮角色出场时，文可掬忽觉一丝熟悉感，她思索了下，蓦地抓过自己遮面拖地还打结的长发，又低头打量身上便于活动的上裳下裤。
这些年太过辛苦，有些地方的布料甚至磨成了纱网状，差一点就衣不蔽体了，文可掬发觉，如果再端个破碗，她就和电视里的丐帮角色一般无二了。
不行，如果一定要加入某个江湖势力，她绝对不要选丐帮。
文可掬心想现在终归不用再继续搓泥胚了，就模仿着电视中的独行侠女装扮，用这些天为杀人而积攒的灵力，给自己从头到脚换了一套装束。
灵力再攒都会有的，杀人延后也不晚的。
对新形象满意得不行的文可掬，便在悬钩子再次翻出她本物之时，好心情地理会了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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