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后又停下来。这个时间段,众人都在宴会厅畅饮庆祝,能够来此找他的,除了她还有谁呢?
??鲍德温回过头,发现赵不言一个人,像块木头似的呆愣在门口,抿着唇,眉心微皱,看着自己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蒂亚,一个人站在门口做什么呢?过来。”
??赵不言听到鲍德温呼唤她,才将思绪收回,整个人放松下来,嘴角微微翘起,莞尔一笑,遮掩住了眼底的忧郁与黯然,向鲍德温走过去。
??她走到书案前,将鲍德温正在看的书随手移到旁边,随后坐在了上面,低头用手在面具上雕刻的眉毛轻轻划过。
??鲍德温见赵不言坐到书案上,有些闷闷的不肯说话,干脆慵懒的斜倚到身后的靠垫上,听凭赵不言摩挲自己的面庞。
??“之前倒是未曾注意到面具上还雕着胡须。为什么要雕这个?”赵不言垂眸,视线落在面具的纹路上,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抚摸着面具的手指,忍不住在胡须处加重了一些力道。
??“哈?大概工匠认为这样会显得人成熟一些吧。毕竟,耶路撒冷需要一个沉着稳重的领导者。”
??鲍德温感受到了由面具表面传来的力道,抬手扣住了赵不言的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虽然对她问出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给出了答案。
??赵不言听了回答,抬眸看着鲍德温的眼睛。那双蓝如湖泊的眼睛透出的神色依然那样深邃,望向她时依然那样温柔而缱绻。只是长期的操劳和疾病的影响,眼白处已布满了红血丝。
??“要那么成熟干嘛?才十九岁,在我国二十岁才成人。”
??赵不言再次垂眸,任由鲍德温捉住自己的手,玩笑似的说着,眼底的忧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再次溢出来。她的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刚才的攻讦声。
??刚才,从宴会上下来的赵不言吩咐完霜儿,原本是要直接过来找鲍德温的,但没想到在途中遇到了拦路虎。
??“Oh, Your Highness… Celestia”
?? 一道带有醉意,口齿模糊的声音在赵不言的背后响起。她停住脚步,有些狐疑的转过身。
??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有着红色长卷发和胡须,身材臃肿但穿着奢靡的男人出现在她身后。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I am… Reynald of Chatillon .”那醉汉含糊不清的报出了姓名,“贵国使者来访时,驻扎的正是我的封地。”
??听到醉汉报出了姓名,赵不言大吃一惊。她听鲍德温提及过沙蒂永的雷纳德。
??此人正是安条克亲王的继父,外约旦的领主。曾跟随鲍德温参加蒙吉萨战役。后又和阿格尼丝的父亲在其他战争中一同被俘,两人被关在监狱十五年,最终一个被释放另一个则死在了狱中。
??其为人虽勇猛能战却残暴不仁,曾经为了以上帝之名合理的发动战争,竟对领地的大主教施加酷刑。
??“不知阁下可是有事?”,赵不言心中警铃大作,后退半步,警惕的发出疑问。
??“早先便听闻殿下与王上感情甚笃,今日主殿一见果然如此。”雷纳德一边说着,又上前一步逼近赵不言。
??曾经的记忆让赵不言的右手下意识伸向左侧腰部,可惜穿着礼服的她并没有佩戴宝剑。身处劣势,她不得不再次后退一步,与雷纳德保持距离。
??“阁下若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说完,赵不言便要转身离开。
??“王上竟与萨拉丁…签订和平条约…真是缺乏勇气,对于那些阿拉伯人就应该战斗到底!嗝~”
??雷纳德有些愤慨的指责着鲍德温,激动的打出了酒嗝,酒精上头的他整个人已经开始摇摇晃晃。
??“殿下有空…还是多劝劝王上不要对那些阿拉伯人抱有希望吧!哼!反正…我是不会如此怯懦…”
??“放肆! 阁下是在犯上嘛?”
??赵不言听到雷纳德在诋毁鲍德温忍不住训斥出声,但碍于外约旦地处抵抗萨拉丁的前沿,是耶路撒冷王国重要的屏障,也不敢过多责骂。更何况此地有些偏僻少有人来往,惹怒雷纳德于己无利,于是再次转身准备离开。
??“自然不敢,只是…”雷纳德嗤笑一声,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How long can the leper last? (那个麻风病人还能活多久?)”
??赵不言听着背后雷纳德的醉话,僵在原地,指甲死死地扣住手心。醉话是没办法计较的,更何况自己只是孤身一人,终究没在说什么,只是赶紧朝着鲍德温的宫殿走去。
??等赵不言快步走到殿门口时,看到鲍德温静心坐在书案前专注看书的背影,她才安心下来。这一路上她紧攥着双手,现下松开来,手心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赵不言不知道自己的努力究竟有没有用,如果能像现在这样日日看到他的身影,也是一件幸事。
??但后面看到鲍德温面具上雕刻着的胡须,那句‘那个麻风病人还能活多久’的话语再次袭上她的心头。
??她的丈夫也不过刚刚十九岁,在宋国甚至还未及弱冠,大好年华却要日日与死神战斗。
??目前的状况而言,虽然治疗效果显著,但她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如果不能完全根除,这种病随时可能再次袭来。
??“可是,蒂亚,在耶路撒冷,男子十六岁就成人了。”
??鲍德温看着又低下头的赵不言,觉得今天的她有奇怪。自己离开宴会时,她明明高兴的不得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有些沉闷。
??“你怎么了,蒂亚,为什么感觉你并不如宴会上那么高兴了?”
??“哪有?我今天挺高兴的,可能是宴会上喝了酒的缘故吧。你走了以后,有人敬酒,我又喝了一点。”,说着,赵不言起身主动坐到鲍德温的怀里,环着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头放到他的肩上,佯装有些醉意。
??“好吧,蒂亚。”鲍德温见状也不再多问,任由赵不言挂在自己身上。
??昏黄的光线随着灯芯的晃动而摇曳,室内安静的出奇,像是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整理好情绪的赵不言抬起头,直视着鲍德温的眼睛,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还有上午的事…”
??赵不言原本打算瞒着鲍德温,可刚在门口看着他独自一人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样并不对。他周围所有人都在打着为他好、忠于他的名义做事,可真正在意他意愿的确没有几个人。这一次自己的确出于帮他集权,压制大臣的想法,但又何尝不是报复茜贝拉对自己的欺瞒。
??“我知道。”鲍德温歪着头,眨了眨眼,语气十分平淡。
??赵不言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件事她自认为计划的还是很周密的,除了仪典上,因为鲍德温一直仰着头看着金雕,让它一直无法在最合适的角度抓住冠顶的红宝石,由此她说出了那句‘小心前面。’。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鲍德温敏锐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狡猾的像只小狐狸,自己不信奉上帝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当众戏弄这么多信徒,如果不是听到那句话,连我也要被你戏弄了。”
??鲍德温言语间带着戏谑,看见赵不言呆呆的样子,用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
??“不生气吗?”
??“为什么这么做?”鲍德温神情慵懒,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看不惯他们总是想尽方法架空你罢了。还有我想报复一下…”赵不言转过头真的像只狐狸一样,趴在鲍德温的肩上,贴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解释,目光看向他身后墙上挂着的地图。
??“所以,你帮我教训了他们,我为什么要生气呢?虽然居伊是最好的联姻人选,但毕竟有些匆忙,下面反对的人不少。这样一来倒是暂时可以压制住所有人,腾出时间让居伊熟悉政务。”
??鲍德温没有让赵不言继续说下去,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件事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他。他喜欢她这样替自己谋划的样子,至于这中间是否有些私利,他不是很在意。谁惹到了他的小狐狸,承担一下她的怒火也是应当的。
??赵不言闻言莫名想起了当日阿格尼丝和茜贝拉争吵的事,“您…您是想要让居伊摄政?”
??“你知道的,蒂亚,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我需要有人去平衡各方关系。我们和萨拉丁签署的和平协议只有两年,你能明白我对吗?”
??“当然,我的陛下。”
??赵不言眼底的光暗淡下去,内心忍不住嘲笑雷纳德,嘲笑所有想架空鲍德温的人,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他们的国王。
??鲍德温根本不是怯懦之人,他从未放弃过反攻萨拉丁的想法。如他所言,耶路撒冷和萨拉丁迟早还要开战。如果不是麻风病一直在拖累着他,这位君主的锋芒恐怕会再锐利一些。
??“这两年正是我修养身体的时机不是吗?”鲍德温看着赵不言一脸沉闷,以为她在担心自己,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其实,如果居伊有足够的能力对抗萨拉丁,维护耶路撒冷的稳定,这王位我也不介意让给新的掌权者。”
??“希望这位新任的驸马能够担得起你的信任吧。”
??赵不言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她又怎会不知,如果居伊无能,鲍德温将会为耶路撒冷流尽最后一滴血。
??在她看来鲍德温不仅是一位负责任的君主,更像是一名骑士,具有强烈的荣誉感。这使得他可以主动放弃权力,但容不得别人的挑衅。
??“蒂亚,也许有一天我将不再是耶路撒冷的国王。到时候…”
??“那有什么关系呢?终归你还是我的丈夫,我还是你的妻子。或许到时候你愿意和我去塞巴斯蒂,上次你去的匆忙,有许多来自我国的东西和习俗,我还没来的及和你介绍。”
??“当然,蒂亚,我很愿意。但我想,如果有机会,我更愿意同你欣赏每一天的东升西落。”
??年轻的人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感受着时间在身上慢慢流逝。他们用尽全力留在对方身旁,希望可以抵挡世间所有的坚硬,温暖这坎坷的岁月。
??“蒂亚,今晚…”
??“我留下来陪你。”
??……………………………
??人生,很珍贵。活着的我们,毫无遗憾的相爱吧。我爱你,以所有的方式。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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