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的正大大门也就是东门，对面矗立着一座极具现代感的大型商场——景和广场，与之配套的景街蜿蜒相连。这里灯火辉煌，霓虹灯牌闪烁，音乐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片热闹非凡的天地，是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大型商业综合体。地下负一层则引进了国内大型连锁超市“嘉乐仕”，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橱窗，吸引着往来行人。
超市入口处，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九月的燥热。丁雨兮和栾陌各推着一个购物车，金属车架在地面划过，发出轻微的声响。丁雨兮抬手理了理鸭舌帽，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他双手环胸，眼神里满是不满：“你今天怎么回事？竟然迟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许埋怨，在超市入口处回荡。
正在挑选商品的栾陌手中动作微微一僵，发小的不好之处就在于对她太过了解，稍微一些变化就会被察觉。她垂眸理了理袖口，语气平淡：“有点事处理。”
“切......”丁雨兮双手插兜，翻了个白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推了推栾陌的肩膀，“信了你个鬼。”他嘴上这么说，却也不再好奇追问，推着购物车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你回宿舍之后有看了学校发的军训用的迷彩服了没？”
栾陌跟了上来，想到那套迷彩服，不禁皱了皱眉。粗糙的布料，歪歪扭扭的走线，穿在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看了。”她简短地回答。
“那质量真是差到我都没话说了。”丁雨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喉结随着话语上下滚动，“假期的时候有系学长学姐建群，不是每个人都汇报过自己的衣服尺寸了吗，还大那么多，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收集我们汇报的信息啊？”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眼神里满是无奈，“我穿上那衣服，感觉整个人都被罩住了，跑起步来直晃荡。”他自顾自地说着，根本用不着栾陌回答，自己就能说个没完没了。
两人推着购物车拐过一个货架，眼前出现一排琳琅满目的卫生巾货架，花花绿绿的包装让人眼花缭乱。丁雨兮的脚步顿住，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的红晕。他凑近栾陌，压低声音，说话时不自觉带着颤音：“老陌，你觉得哪个吸水效果比较好啊？”说话时，他眼神飘忽，时不时瞥向四周，生怕被熟人看见。
没办法，明天之后就是一连21天的军训时间。南市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被温暖湿润的季风气候眷顾着。虽说已迈进9月，却丝毫没有秋意，日均气温稳稳地徘徊在35℃以上，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将城市烘烤得热气腾腾。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穿街过巷，所到之处都被染上黏腻的触感，与地表散发的热浪交织，让空气里满是闷热的因子。
丁雨兮早就从学长学姐那里听闻“亲身体验”：学校发放的军训鞋简直是折磨双脚的“凶器”。硬邦邦的鞋底毫无缓冲，粗糙的内里在这炎热气候下，没几天就能把脚底磨出密密麻麻的水泡。而在这种高温高湿环境里，卫生巾超强的吸水性和透气性，就成了保护双脚的“秘密武器”。一想到未来要在被晒得滚烫的操场反复踢正步，汗水不断浸湿鞋袜，鞋里又湿又热的糟糕场景，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瞬间就洇湿了衣领。
栾陌无语地看了看丁雨兮，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一些自己平常用的品牌的卫生巾，毫不犹豫地放进购物车。丁雨兮见状，急忙也拿了好几包，一股脑地丢进栾陌的购物车里，动作迅速又慌乱：“先放你这。”说完，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推着购物车快步逃离，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远。
“你迟早要帮你女朋友买的。”不远处，栾陌双手抱胸而站，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尴尬得手脚僵硬的丁雨兮。
丁雨兮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他结结巴巴地说：“呃，那也是以后的事，以后需要了再说。”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在地扯了扯卫衣下摆，直到远离货架，他的尴尬感才慢慢退了下去。他转移话题道，“不过说起女朋友，你们麟班课业压力那么大，估计没时间空出来吧？”
“想谈自然会有时间。”栾陌耸了耸肩，眼神坚定而自信，仿佛任何困难在她面前都不足为惧。
“也是，从小到大明明都是一样的一天24小时，我们读书的时间都不够用，你呢，年年拿全市第一就算了，还有那么多时间去参加数学、物理和计算机的各种竞赛，感觉我俩的时间好像不一样长似的。”丁雨兮感慨地说，语气里既有羡慕，又有一丝无奈。他插兜晃了晃购物车，看着栾陌，心中暗自佩服，这个发小总是能把生活过得丰富多彩，而自己却常常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
……
九月的南市像座巨大的蒸笼，烈日如熔金般悬挂天际，将塑胶跑道炙烤得发软，蒸腾起阵阵扭曲的热浪。清晨还在叶片上晶莹滚动的露珠，转瞬便被蒸发殆尽。随着解散哨声骤然响起，操场上涌动的军绿色迷彩服瞬间化作溪流，朝着食堂与宿舍楼四散而去。学生们攥着软塌塌的作训帽，徒劳地扇动着混着汗味的热风，帽檐上的褶皱里还凝结着白色的盐渍。
"我的老天爷！这哪里是军训，分明是铁板烧！"时歆撞开宿舍门，整个人像被晒蔫的菜叶般瘫倒，指尖颤抖着将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冷气喷涌而出的瞬间，她长舒一口气，"南市的太阳是要把人烤成肉干吗？"作为中原宜省来的姑娘，她从未感受过这般黏腻的酷热——空气里仿佛掺了胶水，呼吸间都带着海水的咸涩。
栾陌随手扯开迷彩服领口的纽扣，露出纤细的锁骨，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她从锈迹斑斑的水壶里倒出半杯凉茶，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凝成水珠，"习惯就好。咱们这儿从五月热到十月，现在这温度还算仁慈。等过两天湿度上来，衣服黏在身上，那滋味才叫难受。"
江雯歪在椅子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泛红的脸颊，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你们宜省四季分明，哪见过这种'全年热恋'的天气？"她突然抬头，屏幕蓝光在眼底闪烁，"欸，听说今年军训已经有人中暑送医了？"
上铺传来被褥窸窣的响动，杨雨欣探出半个身子，额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上，"可不是？昨天隔壁连那男生，站军姿时两眼一翻就栽在地上，救护车呜啦呜啦响了好久。"她抓起枕边的小风扇猛吹，塑料扇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下午两点还要集合，真要命。"
时歆哀嚎着扑倒在床上，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还有六天！我感觉脚底板都快熟了！"她突然撑起身子，眼睛亮得惊人，"你们注意到隔壁方阵那个教官没？侧脸超像明星！"
正午的日头毒辣得仿佛能将人灼伤，芒果树上的蝉鸣震耳欲聋。足球场上，蒸腾的热浪扭曲着军绿色的迷彩方阵，远远望去如同浮动的幻影。栾陌目视前方，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后腰处的作训服早已被浸透，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生疼。
"第四排左三，站直！"隔壁方阵教官的吼声穿透热浪传来。栾陌透过半个操场余光瞥见，温郁柔猛地挺直脊背，却在转身时踉跄半步。她苍白的脸颊上，汗珠顺着睫毛滚落，在滚烫的地面砸出细小的水痕。
解散哨终于响起的刹那，温郁柔几乎是跌坐在树荫下，双手死死抱住小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冷汗浸透了她后颈的碎发，迷彩服下摆沾着斑驳的汗渍。栾陌攥着早已温热的矿泉水瓶穿过人群，瓶身被体温焐得发烫。
"喝点水？"栾陌拧开瓶盖递过去，刻意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温郁柔睫毛轻颤，干裂的唇瓣挤出气音："谢...谢谢。"仰头喝水时，她喉结滚动的弧度让栾陌呼吸一滞。直到看见那双因为疼痛而攥得泛白的手，栾陌才惊觉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
栾陌转身走向教官的背影带着少见的急切，迷彩裤腿扫过发烫的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
树荫下，孙妍捅了捅身边的柳依依，"那不是麟班的栾陌吗？听说她拒绝了麻省理工的offer..."话音未落，栾陌已快步折返，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和教官请了假，送你回宿舍。"
1722宿舍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混着空气里未散的汗味。栾陌将温水盆轻轻搁在桌沿，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温郁柔的床铺被深蓝色床帘紧紧围住，布料随着她微弱的动作轻轻晃动，偶尔透出一点苍白的光影。
“需要帮忙吗？”栾陌站在床尾，刻意与床帘保持着距离，声音不自觉放轻。
整层楼静得可怕，唯有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军训口令声，床帘内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传来压抑的闷哼，温郁柔虚弱的声音从布料后透出：“不用...我歇会儿就好。”
栾陌盯着盆中微微晃动的水面，喉结动了动：“军训服汗湿久了容易着凉，我打了温水...”话未说完便顿住，意识到这样的关心或许太过冒昧，又补了句，“如果不方便，我把水放在凳子上，你稍后自己...”
床帘被缓慢拨开一道缝隙，温郁柔苍白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几缕碎发黏在泛着冷汗的额头上。她望着栾陌手中叠好的毛巾，犹豫片刻后，伸出纤细的手：“麻烦...”
栾陌立刻递上毛巾，特意只捏着毛巾一角。温郁柔接过去时，手腕内侧的血管在薄皮下轻轻跳动。随着床帘重新合拢，里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偶尔夹杂着压抑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细针，扎得栾陌心口发紧。
栾陌后退两步，转身面对宿舍门。为了让对方安心，她故意将凳子拖得发出声响，在离桌子更远的位置坐下，盯着地面瓷砖的纹路数心跳。
“能...帮忙拧下毛巾吗？”温郁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迟疑与窘迫。栾陌几乎是立刻起身，却在碰到床帘的瞬间僵住——她这才发现，床帘底部特意垂下的遮光布挡住了视线，只能隐约看见对方晃动的影子。
“好。”她垂眸盯着水盆，手指在温热的毛巾上收紧。拧水时水流哗啦啦地坠入盆中，在寂静的宿舍格外清晰。递毛巾时，她将毛巾叠成小方块，顺着床铺边缘的置物板轻轻推过去，直到听见温郁柔虚弱的“拿到了”。
如此往复几次，直到温郁柔轻声说“够了”。栾陌背对着床铺收拾水盆，听见身后传来换衣服时衣料的摩擦声。当她提着水盆走向卫生间时，余光瞥见床帘缝隙里露出的一小截苍白手腕，很快又缩了回去。
暮色渐浓时，宿舍楼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柳依依风风火火地撞开宿舍门，手里的保温袋还冒着热气，"郁柔！你快来看！那个送你回来的栾陌，居然去中山路那家超有名的老字号买的餐食！"她把袋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眼睛瞪得溜圆，"我刚刚特意查了地图，来回得四十分钟呢！军训结束到晚上集合就这么点时间，她居然跑了一趟！"
林亦言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揭开保温袋，里面四个精致的餐盒摆放整齐，还有个裹着保温纸的咸鸭蛋。"红豆薏仁粥、姜母鸭，小咸菜，还有红糖姜茶..."她轻声念着，"都是适合生理期吃的，太细心了。"
孙妍斜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促狭的笑，"啧啧啧，郁柔，我看栾陌对你可不一般。咱们学校论坛上，她的传说可多了去了——高一拿国际奥数金牌被保送南大麟班，高二又摘了信息学奥赛金牌。有人算过，光竞赛奖金她就拿了七八十万！"
"而且！"柳依依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新大陆般举起手机，"我刚刚刷到她高考成绩，740 ！是今年南市的状元！就这成绩，人家还拒绝了麻省理工的offer！"
温郁柔捧着还温热的红糖姜茶，热气氤氲在她苍白的脸颊前。听着室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她...确实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孙妍一屁股坐在温郁柔床边，床垫跟着往下陷了陷，"能在军训这么忙的时候，还惦记着给你送吃的。郁柔，我赌五包辣条，她绝对对你有意思！"
林亦言轻轻拍了下孙妍，"别吓着郁柔。"
温郁柔低头喝了口姜茶，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不及心底泛起的涟漪。窗外的蝉鸣依旧喧嚣，晚训的集合哨声隐约传来，她望着手中的餐盒，忽然觉得南市滚烫的风里，也藏着温柔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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