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时不记得自己在车里坐了多久。
玫瑰花束端端正正地放在副驾驶位上，他捏着一张褪色的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一片深黑。
看到这张照片的那瞬间，他完全是懵的。
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眼睛盯着照片，动作机械地抽出两张现金，付给花店老板后就转身走了，对方叫他他都没听见。
老板追到外面，把找他的零钱从车窗递进来，他才回过神。
宋应时不可能看不出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怕因为成长，样貌产生了些许变化，但照片中的背景，他熟悉无比。
他被宋启茂和莫虹英收养后，常常恳求他们带自己回福利院看看。
等长大一些，夫妇俩放心他一个人出门了，他去福利院的时间变得更频繁，几乎每个星期他都会去。
他不胜其烦地找院长问有没有小星星的消息，央求她留意小星星会不会突然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几年前，院长生病去世，福利院渐渐荒废……
宋应时把车开到陆悬家楼下，重新拿起照片时，手指止不住发抖。
这张照片，就是在福利院门口拍的。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他都忘了他那时拍过照。
现在想起来了。
对于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来说，当年想留下一张相片不是易事。
记忆中，是院长专门请了人过来，挨个给孩子们拍照记录。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拍了，宋应时记得小星星畏惧镜头，合影的时候就躲在他的后面，单人照直接没有。
他们的照片洗出来之后，都是院长收着的，怎么会……
怎么会在陆悬这里？
宋应时揉了揉眉心，脑子里混乱不堪。
-“钱包里的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只是怕弄丢了。”
陆悬当时跟他说这话时，他没太在意，只记住了陆悬很宝贝这个钱包。
对陆悬很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张照片吗？
就是他的照片。
宋应时瞳孔微微收缩。
-“其实在咱俩相亲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六月二十五号。”
-“我在诊室外面的介绍栏上，看到你了。”
宋应时惨白着脸哭笑了声。
他真蠢。
那天他收到一个匿名送到医院的蛋糕，明明从陆悬口中得知是他送的时候，他就觉得太过巧合了。
可是他却没有追问下去。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去相亲呢？”
-“因为是你，我才去的。”
宋应时深深地闭了下眼睛。
根本就不是巧合。
从头到尾，都不是。
……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陆悬皱着眉放下手机，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十几通电话犹如石沉大海，他再也坐不住，一边继续拨打宋应时的电话，一边拉开门出去。
电梯上行按键快被戳烂，陆悬盯着变幻的数字，眼底一片阴霾。
数字终于到了这一层，电梯门朝两边分开，里面站着的，赫然是抱着一束花的宋应时。
陆悬脚步一顿，表情瞬变。
宋应时看见陆悬站在外面也怔了怔，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把。
两人视线交接，宋应时抬脚走出电梯：“你要去哪？”
话音刚落，陆悬就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陆悬闷声道，“你不是很早就从医院出发了吗，怎么现在才到？”
宋应时眸光微动，拿着花的手紧了几分。
“路上遇到点事。”他说。
“什么事？”陆悬一脸紧张地放开他，上下打量一圈，发现他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宋应时静静地看着陆悬，喉结不断滚动，没说话。
陆悬缓缓平复呼吸：“我给你打电话也没打通。”
宋应时道：“没电关机了。”
陆悬这才真正放心，从宋应时手里拿过鲜花，笑问：“送我的吗？”
宋应时点了点头。
“白玫瑰啊。”花束包装被两人的拥抱压皱了一角，陆悬用手指抚平，“我很喜欢。”
宋应时说：“喜欢就好。”
陆悬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一手拿花，一手牵人，将他领进屋。
宋应时垂眸看向陆悬牵他的手，手指微蜷。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问陆悬，但见到人之后，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进了屋，陆悬把花放好，朝宋应时伸出手：“手机给我，我帮你充电。”
宋应时沉默地拿出手机，放到陆悬手上。
陆悬拿着手机去里面，说：“下次不能这样了，我打不通你的电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宋应时看着他的背影，没接话。
连上充电线，陆悬转过来，见宋应时发愣，笑着挑了挑他的下巴。
“不高兴了？”陆悬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宋应时盯着他的眼睛看，眼里含着浓浓的情愫。
陆悬舔舔唇，低声问：“干嘛这样看我？”
“你……”宋应时艰难地开口，“感觉很久没看到你了。”
陆悬心口一热，朝宋应时逼近：“想我了吗？想的话亲我一下。”
宋应时微抬下巴，嘴唇印在陆悬的唇角。
陆悬没料到他会这么配合，眼神一深，反客为主，将人按在怀里亲了个爽。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
陆悬恋恋不舍地啄吻宋应时的脸颊和耳朵，哑声道：“应时哥，你今天好热情。”
宋应时合着眼，睫毛不住发颤。
陆悬在他的眼皮上亲了一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宋应时手攥成拳：“我明天要出差了。”
陆悬轻笑：“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他就感觉宋应时今天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要去出差。
“去几天？”陆悬问。
宋应时道：“一星期左右。”
“去哪儿？”
“X市。”
陆悬点头：“工作顺利，我在家等你。”
宋应时抿抿唇：“我饿了。”
“稍等一下。”陆悬又亲了亲宋应时的嘴唇，“马上就好。”
他转身走进厨房，宋应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无声叹口气，弯腰摸了摸跑来蹭他裤脚的小猫。
“小星星。”他轻声呢喃。
不知是在叫猫，还是在叫人。
小喵对着他“喵”了一声。
宋应时抱起它，神思不由得飘远。
-“应时哥，你真要给它取这个名字？”
-“为什么要叫‘小星星’呢？”
因为我想你啊。
“小星星是笨蛋。”宋应时低声骂了一句。
骂完他又笑起来：“所以我每次说要看小星星，你发的都是自拍。”
他到现在才明白，陆悬数不清的小心思里，有多少次暗示过他。
“我也是笨蛋。”
陆悬准备了浪漫的烛光晚餐。
宋应时吃得很安静，幸而烛光不算明亮，陆悬没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客厅里只有幕布反射的光，更昏暗了。
宋应时望着变幻的画面，电影讲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他脑中一会儿是现在场景，一会儿是小时候的回忆。
他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陆悬看了他许久。
电影过半，陆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应时哥，你觉得这个电影好看吗？”
宋应时下意识回答：“好看。”
“哪里好看？”
宋应时反应过来自己被刁难，转头看了陆悬一眼。
昏暗中，陆悬的眼里映着一点光，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脸上。
宋应时和他对视几秒，说：“我得回去了，明天上午的飞机，我去收拾行李。”
陆悬点头：“好。”
嘴上这样说，揽着宋应时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动。
宋应时等了片刻，伸手去推，人没推开，反倒被抓住了手。
陆悬压下身体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一次两次还说得通，但宋应时今晚实在是太反常了。
宋应时吞咽一口口水，没说话。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宋应时缓缓道：“有个东西，我要还给你。”
“什么东西？”
“你放开我，我去拿。”
宋应时的外套挂在玄关处，他推开陆悬的手臂，恍惚地走过去。
陆悬起身跟上他，打开了灯。
宋应时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拿出那只黑色钱包，转身递给陆悬。
陆悬微微睁大眼睛，没接。
宋应时没错过他眼里闪过的慌乱：“昨天我把你的衣服送去洗，从里面找到的。”
陆悬面上强装镇定，只不过伸出的手掩不住颤抖。
以前他每天都要翻开钱包看看里面的照片，和宋应时交往后，见到真人的机会多了，照片就看得少了。
尤其是前些天他一直住在宋应时那里，钱包虽然还是随身携带，但一直没翻开过。
他竟然忘了。
应时哥应该没有打开过吧……
宋应时深吸一口气，说：“先前我手机关机，用了你一百多块钱。”
顿了下，他补充：“从钱包里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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