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夭被倒挂于张冲肩头,地面在视线里不断倒退。
她想回去看看阿娘,可是身体却被抓的死紧,挣脱不开。
委屈不甘的情绪在心里翻滚,不断放大……
未来将要面对什么,林知夭此刻无比清楚。
张冲这样的人,当着她的面就对阿娘动手,先前答应的事情也未必会信守承诺。
也许她都没办法再活过今晚,更别提看着阿娘的病好起来。
她后悔先前与张冲的交易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
若是她刚才不答应,她和阿娘当场就得死。
事情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结局。
林知夭狠狠闭上双眼,心底只剩下绝望。
这下没人可以帮她了,她真的要完了。
也不知道阿娘的伤势怎样了?
自己若是死了,阿娘一定很伤心……
然而蓦地,林知夭却听见了一连串飞快的脚步声。
围观人群开始骚动,又很快安静下来。
林知夭视线被挡住,只能拼命转着头,想从余光里看个究竟。
然而究竟在期待什么,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耳中忽地传来一个仿佛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那人说话懒洋洋地,中气不是很足,听起来就仿佛是现代那种不喜外出的技术宅。
“锦衣卫查案,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余光里忽地掠过一抹红色的袍角,旋即在林知夭的视线里,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是她熟悉的飞鱼服!
竟然来了好多穿着公服的锦衣卫,几乎将天街都堵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是整个锦衣卫指挥使司都出动了?
是了,先前说话那人,好像昨天在衙门里替她指路来着,当时手里还抱着一大堆公文……
不远处的人群里,庄九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是赶上了!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穿起公服往那一站,果然还是挺吓唬人的。
至少还能再拖一阵吧?
其实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里,除了他们这些九卫,大部分都是文职人员。
这些人主要是负责整理情报、编撰成册、梳理案件、管理下面各卫所事物,以及物资的分发调配等工作,是锦衣卫维持正常运转的核心力量。
眼下九卫除了他都不在衙门里,也只能出此下策。
但这些文职救急还行,若是要真刀真枪地上阵,恐怕连个家丁都打不过。
所以只能拖一阵算一阵,碰上了张家的事,还得让老大亲自出马才行。
庄九神色微松,悄悄退出人群,旋即展开轻功便往皇城方向掠去。
他得赶紧将这边的事情告诉在宫里当差的老大!
庄九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抱怨……
梅七肯定又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
那老家伙向来不遵上令,阳奉阴违。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得让老大好好收拾他才行。
然而他这次是真的冤枉梅七了。
弦月用信鸽传讯时,不止是那小乞丐看见了,连着老年人作息,大清早睡不着出门遛弯的梅七也看见了。
他当时就觉得不对。
但老大给他的命令是只监视,不妄动。
所以梅七当时也就没声张。
他们九卫这些人,仗着功夫好,出去从来不走正门。
梅七早上遛弯便是从三楼窗户里翻出去的,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他。
等梅七在附近的屋檐上偷窥……不,是探查天街秘闻,看了一圈诸如御使藏私房钱、翰林学士说情话、甚至……夫妻打架……吃了一肚子的瓜回来。
正打算去后巷衙门里,与同僚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讨论一番时,他才想起来——肚子竟然饿了。
梅七于是就直接从窗户翻进了厨房里,琢磨着兴许有剩下的饼子馍馍能对付一口。
没想到他却刚好站在林知夭身后,看见了弦月鬼鬼祟祟和小乞丐交头接耳。
若说梅七虽然性格有些散漫,但却绝对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权利如粪土的人。
相反,他这个炼药疯子花钱如流水,比谁都想升官发财。
这么大的功劳摆在面前,梅七又怎能不动心?
于是他当场便跟了上去。
他却没想到弦月是被林知蕴使了诱饵骗出去的,而后又被引着越跑越远,直接错过了瀚海楼的危局。
却说弦月此时思绪混乱,正在满京城的屋脊上胡乱溜达。
她心里却仿佛有块大石一直压着,无法平静下来。
梅先生从小将她养大,还教她功夫,识字念书,是她最尊敬的人。
直到十岁时学有所成,梅先生便派她来到大周,监视林知夭母女。
弦月一直对梅先生言听计从,直到这次发出的信件里,她是第一次违背了他。
倒也没什么,弦月只是有些试探地提了一句,“林知夭身份尴尬,性子又软弱,恐怕即便嫁入高门,对先生的大业也毫无用处。”
弦月承认,她是有些心软。
因为她看出,林知夭对嫁入高门在后院里争权夺利并无兴趣,反而更喜欢做饭、经营酒楼这样看似没什么出息的小事。
来了这么些年,弦月对大周的风土人情也是有些感触的。
那些勋贵高门里的小姐太太,都像是她西域家乡的曼陀罗,看起来娇艳柔弱,骨子里却强悍凶狠甚至藏着毒;
而林知夭却与她们不同,她是多肉里开出的花。
也漂亮也娇艳,生命力顽强却没有攻击性,同时,又有种与生俱来的特别。
而正是这种与众不同,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她。
弦月便是这样。
扪心自问,这么多年点点滴滴的相处,她已无法再将自己放在一个监视者的位置上,冷漠旁观林知夭的喜怒哀乐,利用、驱使、甚至要挟她。
但是,那又是檀先生交代的任务……
弦月脑中的思绪错综复杂,直到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老远。
她心头不由咯噔一声,反应过来。
不对!
她为什么要听林知蕴的话?
檀先生给的任务是让林知夭嫁入高门,又没说一定是张家!
京城里的高门权贵可不止张家,既然林知夭不愿,那她们换一家便是!
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会有办法。
她是被林知蕴给绕进去了!
弦月一掌砸在脚下的屋脊上,掉头便往回跑。
她跑得急,差点和跟在身后的梅七撞个正着。
对于这个昨天还毒晕她打算搜身,今日又明目张胆追在她身后一早上的南朝探子,弦月可没什么好脸色。
她狠狠翻了个白眼,打算从梅七身边掠过。
梅七一把抓住她,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喂,丫头,跑了一早上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这跟了一早上,功劳半点没捞到,反而肚子更饿了。
弦月一把推开他,有些没好气地大吼。
“我们被调虎离山了!你不是南朝探子吗?怎么这都看不出来?”
她抬脚越过梅七,便往回狂奔。
“我们家小姐那边,肯定出世了。”
弦月心头火大,说话也没注意用词。
然而她却没注意,就在说出那句“南朝探子”时,梅七的眼睛略微眯了眯,露出了一丝危险的冷光……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肃然列队,分左右立于两侧。
皇帝神色威严,从容冷漠,高高坐于皇座。
他这样的形象,与在御书房里,像普通长辈般,对着秦砚嬉笑怒骂的皇帝陛下似乎全然不同。
皇帝李景为先张太后所出,十四岁继位,二十六岁出征西域,二十七岁亲政并迎娶张家女为后,改年号泰元。
如今是泰元十七年,皇帝亲政的第17年。
李景一生雄才伟略,举贤任能,为政清明,爱民如子,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伟大帝王。
此时他正听着台下户部尚书林渊,对上一年度大周各地税赋与财政状况总论的奏折,神色庄严平静。
在皇帝身边,秦砚身穿大红的飞鱼服,腰悬绣春刀,正手持剑柄肃穆而立。
而就在金銮殿外的角门上,来不及换下便服的庄九,跳着脚来回打转,对面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太监,正细声细气地解释。
“庄千户,庄千户,您就别为难咱家了,里面朝会还没结束呢,怎么好替你去通秉?”
他挠着头,急得眼看就要哭出来。
却正是上次秦砚在御书房替他解围的那一个。
这小太监名为小福子,是皇帝身边大总管赵通的义子,今日在这殿中当差。
他知皇帝素来将锦衣卫副指挥使秦砚视如子侄,又晓得这庄九乃是秦砚身边得力的下属,哪里敢怠慢。
皇帝待他们这些下人,素来宽仁。
若是寻常的时候,有人来找秦砚,小福子必然屁颠屁颠的跑去通秉了。
但今日可是朝会!
义父先前便交代过他,若是打扰了朝会,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庄九搓着手,没头苍蝇一般在角门附近乱窜着。
“怎么办……怎么办?这朝会怎么还没完?今天为何这么长?”
小福子躬着腰陪着笑。
“今天户部尚书林大人,在上报一年的税收财政状况,当然时间长。庄九爷先去偏殿等会吧,不如我叫人去给您奉茶?今日御膳房的点心……”
“不行不行!”
庄九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得几乎火烧眉毛。
“老大媳妇都快丢了,我哪还有心思随你去吃茶?你快帮我想想办……”
“媳妇?”
小福子一怔,惊声问道。
“可是那位林大人外室所出的林小娘子?”
庄九也是一怔。
“哎?你怎么知道?”
他是不知道秦砚去求旨赐婚这档子事的,只是凭着对秦砚的了解,觉得秦砚很重视林知夭。
否则庄九早急得直接冲进大殿去了。
小福子一听也跟着急了。
昨晚皇帝和秦砚在御书房的话,他是听了一耳朵的,当然也知道秦砚请陛下赐婚的事。
这赐婚圣旨皇帝昨晚都已经拟好,交给了义父。
义父说昨日太晚,耽误他老人家养生,要今早睡够了才去宣旨,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义父这两年年迈,起得晚,也不知现在洗漱了没有?
若是因为宣旨去得晚了,耽误了陛下与秦大人的事……
小福子浑身便是一激灵。
他也不敢多耽搁,拉着庄九便往外跑。
“哎呀呀……庄九爷,户部的奏折一向冗长得很,秦大人一时半刻是绝出不来的!”
“快快快,随咱家去找我义父,让他老人家赶紧起床!”
“当真是……火烧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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