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处？难处倒是不少，可惜没一个是兼铖帮得上的。
况且兼铖本就是好意相助，此时谈论，倒给人一种得寸进尺的感觉。
乌泱才不屑去做那种事情，义正言辞道：“晚辈不过是来长长见识，怎能耽误前辈与玄雍神君的正事。”
乌泱站在玄雍身后，将玄雍往前推，因为身量差了半头多，显得像是躲在玄雍身后，倒是生出些娇俏。
玄雍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眼中少有的露出温柔的光彩，道：“这种见识可能会吓到你，就别跟着我了，好好在这里等我回来。”
乌泱想想，开膛剖肚的场面，臭气熏天，心里一阵膈应，就点点头，答应下来。
玄雍回身道：“兼铖前辈，请随我来。”
玄雍与兼铖去查锒桦的死因，茶荼见乌泱难得老实，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米饼在啃，他一手拿着米饼，另一只手拖着防止米渣掉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躲在神官台一隅，阳光斜照进来，将米饼映成半透明的。
茶荼轻笑道：“小祖宗，搭把手，帮我个忙。”
“嗯？”乌泱没回过神，不知道茶荼要干嘛。
不是说好的，不让他掺和吗？
“明霜晾在那三天，降神雷应该已经彻底燃尽，你带几个人，将明霜的骨灰收起来，送还给明霁，算是我们还他一点点人情。”
“现在吗？”
茶荼催促道：“嗯，就是现在，你快些，趁玄雍不在，赶紧弄了。”
乌泱还没答应，就被茶荼赶出神殿，他起初想不通为什么要趁玄雍不在，后来回过神才明白，茶荼是怕玄雍再看见明霜伤心，所以要趁早清理干净。
茶荼拨给乌泱的是今早的传令官清荣，年纪不大，是个龙族与英召族的混血，龙族能生，和大部分种族都能混血，但与英召族混血的却不多。
才出神官台，乌泱小跑几步跟上清荣，问道：“清荣小哥，你可知道麒麟族葬礼有什么讲究？”
乌泱问这话本是为了让明霜走的体面，但不巧没问对人。倒不是说清荣不知道，而是葬礼这个东西是只有龙族才有讲究的，乌泱觉得麒麟族既是龙族旁支，应当也差不多，只不过乌泱开口说这话，听在清荣耳中无异于在宣示自己纯血龙族的身份。
清荣因为是混血，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好在茶荼神君回本族休假时发现了他，才接到幽天宫抚养，所以他对自己混血的身份非常敏感。
因为小时候吃过苦，清荣身形瘦小，眉目间总挂着些愁思。见到那些漂亮的龙族心中就有十二万分的自卑，茶荼性格粗犷，只管带回来养着，旁的从不多问。
那时候幽天宫刚刚与星轨云楼结束一场小摩擦，茶荼几乎天天忙到连轴转，清荣也没有好好指导。
彼时玄雍正好在照顾乌泱，就连带着清荣一起带过一段时间，玄雍跟清荣一样，都是出生就没有母亲的，他为人沉稳，谦逊好学，白沨帝君时常夸奖他，年幼的清荣觉得能被一方帝君夸奖，应该就是最完美的人了，就这样，玄雍一不小心就成了清荣的精神偶像。
偶像是不容亵渎的，所以清荣今早撞见乌泱宿在玄雍神君的屋内，生出好大一肚子闷气。
乌泱是什么主，年轻气盛的纯血龙族，早在幽天宫的时候就喜欢缠着玄雍神君，指不定肚子里装了什么龌龊心思，这种滥情又淫逸的人怎么能和初雪一样的玄雍神君整整待上一夜，这传出去可是幽天宫最大的丑闻！
清荣本就生气，还将乌泱的询问理解成了炫耀，不耐烦道：“属下不知。”然后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乌泱看出清荣有情绪，可琢磨了一会也没琢磨出自己哪里得罪上他，只能老实闭嘴，少说少错。
降神雷是高级术法，被劈的人会被雷火直接灼烧焦化，死之后体内会有雷火续存，三日不灭。
乌泱赶到诛神台的时候，果见四根青铜柱已经恢复成青黑色。神官台的中间，只有一小堆灰粉，被风吹散了一些，剩下的累成低矮的粉丘。
他本以为明霜至少还能留下人形，没想到竟然会被雷火化为灰烬。
乌泱轻叹一声，可惜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就这样屈死在神雷下。
谁能想到，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会发生在天底下最讲究法度的地方。乌泱想着，得想法把这笔账，连着玄雍的，一并讨回来。
与明霜素未谋面的清荣就没有这么多感慨，他取出茶荼准备好的金盋和骨片，道：“属下要为明霜收敛骨灰了，小殿下要是不愿意帮忙可以先在一旁候着。”
乌泱不喜欢被当成累赘，连忙道：“怎么让你一个人干呢，还有东西吗？”
清荣翻了个白眼，道：“没有，茶荼神君就准备了一支骨片。”
茶荼准备的器物规格极高，金器在西荒的地位只比玉器低一档，而骨质器物放眼天底下，都是最高级的，清荣拿的只是一般的骨片，一些上好的骨器，来源都是响当当的。
譬如昆池帝君的雪牙双刀，其实就是自己的乳牙炼化的，是最早的骨质兵器，乌泱的脊索也是，不过因为原骨来源不明，名头也就没有雪牙双刀那么大。
既然都是骨器，那也脊索自然也是够格的。
骨能通灵，是最能和主人心意相通的东西，乌泱跪下来，未用手解，脊索便落在乌泱手中现出真正的原型。
乌泱用脊索尖上一手长的扁骨，学着清荣的样子将明霜的骨灰一点一点收集到金盋内。
脊索余下的部分卷成几圈拖在诛神台上，明眼人一看便知，脊索的骨是两只龙骨拼合而成，只是不知道出于哪两位祖先。
清荣看在眼里，更是嫉妒的不行。
简简单单的一个早晨，乌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发现清荣看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冷漠，心里一盘算，正准备开口缓和气氛，就听到台下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很沉，还有金属撞击地面的嘎达嘎达的杂音，听上去应该是个武将。
乌泱回头观望，看清来的正是明霁。
明霁愤道：“是谁让你们动他的？”
乌泱解释：“明霁大人，我们收敛明霜的骨灰没有恶意。”
“拿开你们的脏手，幽天宫的人不配碰他。”
乌泱皱眉，按理说因为明霜的事情，明霁这一回肯定要跟银铃一党决裂了，怎么会把矛头指向幽天宫，是没人跟他说过怎么回事，还是另有原因？
乌泱不想如此难看，便道：“明霁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你们幽天宫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尤其是你，乌泱殿下，小小年纪扰乱人心真是一把好手，怎么？装出好心好意的样子，让我被你们玩弄在股掌之间，殿下做事，心也未免太脏了。”
乌泱被这一出整不会了，明霁这内心戏竟然如此丰富，就差再给乌泱安排好台词了。
清荣听不下去，怒道：“你说话注意些分寸，乌泱殿下不是幽天宫的人，你有气别搁他身上撒，再说犯错的是锒桦，与我幽天宫何干。”
“若不是茶荼神君念及你弟弟的恩情，我们也不会来此。”
清荣站起来，将金盋交到明霁手里，道：“你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清荣拍拍手，乌泱听得心惊肉跳，连忙道：“明霜大人，他，他就是今天心情不好。”
明霁冷哼道：“我不知好歹，笑话，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弟弟何故惨死！”
清荣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乌泱追了半步，又退回来，拿出明霜的罗盘给明霁，道：“明霜以身殉道，这是他的东西，本该物归原主的，如今只能交给将军。”
“我跟玄雍之前受过他的帮助，陪他最后一程，确实是出自本心，明霁大人要是觉得不妥，我们这就走。”
明霁双唇紧抿，接过罗盘，目光闪烁，道：“要走就走，我不想看见任何人在此。”
乌泱没有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感觉，只是本能的觉得，明霁的愤怒的外表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悲痛。
明霜冤死在雷霆之下，而罪魁祸首又莫名暴毙，心中愤恨无处发泄，只能在所有事情上疯狂的发泄情绪。
明霁应该很爱他这个弟弟。
乌泱临走的时候回头，看见明霁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背对着他，微微低着头，怀里还抱着明霜的骨灰。
他想起昨天，他将明霜误认成玄雍时的恍惚与不可置信，那时他突然想杀掉锒桦，杀掉于九，杀掉所有传播谣言的人，甚至还有自己的父亲。
失去所爱之人后的一段时间，人们的行为是会脱离理智的管控，变得极端起来。只不过有些人很短，只有一瞬间，而有些人却很长，长到往后余生都换了一个模样。
乌泱回到神官台，清荣已经将遭遇汇报给茶荼，兼铖与玄雍也正好回来，神情凝重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看见乌泱回来，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
“查出什么了吗？”乌泱问。
玄雍答：“尸体表面完好，心肺焦黑是死于雷法的表征。”
“什么雷法这么厉害，只烧心肺？”
兼铖慢悠悠的道出：“高阶雷法，诛心雷。”
“高阶雷法是什么？会的人多吗？”
茶荼回道：“高阶雷法修习困难，放眼天下，没多少会的，不过会的那几个，全都在这里。”
乌泱看了一眼兼铖，问道：“银铃前辈会吗？”
乌泱问这话，只是将“那人是你妹子杀的不？”这句话问的稍微委婉了些。
兼铖扶额道：“她会，我们受过昆池帝君教导的这些人，都懂得高阶雷法的修习法门。”
茶荼道：“那就是说尚无定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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