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泱艰难的从紫晶币堆里爬出来,哄小孩般抚摸着一棍的脑袋。
“是我疏忽,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一棍看着乌泱,捡起遗落在旁边的鸟笼,递给他。
乌泱揭开鸟笼上的金丝绒布,笼子里装着一副骨肉腐烂后,贴在笼底的鸟羽。
乌泱蹙眉,身体不自觉的僵硬,过去很久才慢慢将鸟笼放在地上。
西和一定很宝贝笑笑吧,才会以为笑笑还活着。
乌泱收拾完地上的紫晶币,抽出匕首将周围的石块拨走,准备在地上刨一个坑将笑笑埋葬,也算是尽最后一份心。
才挖出半个鸟笼的坑,匕首突然被什么绊住,泥土下有石块很正常,但刚刚一瞬间的手感让乌泱觉得不对劲。
继续向下挖,果然是有金属制品在土层深处。
乌泱屏住气,缓缓伸手,想将那金属物品拽出来。
像是一根棍子,还挺长,乌泱一边拽一边挖,好不容易掏出来。
棍子上裹满了泥浆,看不出是什么,乌泱拿到河边清洗,一棍在一侧陪着。
待裹住的泥浆被洗刷下来,乌泱才看清这是一支断箭。
箭头至今已经不在锋利,但也能看出威力,箭身乌黑,有不明显的符文,因为箭是折断的,另一半符文应该在箭尾上,看上去是个有点年代的东西。
乌泱忽然愣住,这箭的手感,让他想起在幻境中帮昆池帝君拔出来的那一支断箭。
一瞬间,乌泱陷入恍惚,他浑噩的看向四周,除了一棍和披晶兽,就是一片荒芜的旷野。
晨风吹动水面,掀起阵阵涟漪。
乌泱仿佛一窍得通,顷刻间反应过来一些事情。
他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乌泱知道自己说的不是通用神语,而是接近幻境中听到的那种古老的语言,似乎不是高等神语,而是另外一个体系。
一棍靠近乌泱,蹲在一旁,双手托住下巴,道:“如果我想找,任何人我都可以找到。”
乌泱惶恐不安的捡起地上的断箭。
一棍的来历诡秘莫测,乌泱不好判断,仔细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乌泱忽然想起昆池帝君也有这样的眼睛,大抵天地孕育的神祇都有这样的眼睛。
乌泱颤颤巍巍的问道:“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的气味。”
“我们这是用什么语言在说话?”
“古神语。”
“我不会古神语。”
“永夜会。”
“他不是一直没有化生?”
“永夜的意识在。”
“你是永夜吗?”
“不算是。”
“那你是何方神祇?”
“永夜的朋友,可以叫我山灵。”
“山灵?”
乌泱想起,寒岭中心确实是一座雪山。
乌泱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无妨。”
“所以一开始在小悦海,你就认出我来?”
“是的,我与永夜的神力可以共鸣。”
山灵补充道:“你那时命在旦夕,如果不是永夜的一念救你于生死关头,想必早已一命呜呼。”
乌泱语无伦次:“那……那我现在,不对,我跟永夜,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他,你只是继承永夜不灭一念的龙族罢了。”
乌泱站起来,举起手,毫不在乎的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搓脸。
玄雍曾经说过,永夜的一念就算是这个世界的点滴,不过是乌泱成长道路上的一段经历。可乌泱动摇过,他感觉得到身体的变化,他看得见旁人的目光。
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自己的意识究竟属于乌泱,还是属于那个只知道名字的永夜。
火光之间,孤注一掷为昆池拔出骨中断箭的是永夜还是自己?
锋刃涧中,奋不顾身想救落难小儿的是谁?
云上天城,愤愤不平与亲生父亲决裂的又是谁?
如此身一如既往,那为何少时的雄心万丈,却逐渐被惭愧悔恨替代。
青石城中的那几日,内心所受的折磨几乎摧垮他的意志。
他想将自己的错误推卸给神迹,但更不想接受自己的意识已经被他人占领。他正在看到这个世界经历的真相,但又不敢相信历史竟然如此欺骗后人。
猛然间的成长犹如一柄巨斧。
大脑像是被劈成两半,分出两个不同的灵魂。
直到山灵说出:“只是继承永夜不灭一念的龙族罢了”,乌泱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
乌泱喃喃自语:“对呀,我们的存在,本来就是内外互相影响的结果,我记得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同样记得我。”
山灵看着乌泱:“你不是他。”
乌泱在内心几乎崩溃的状态下,带着山灵赶回西荒。
数日后,望星城。
玄雍按例于城中看诊。
与之前预料的情况不同,封锁全部麒麟族集中医治后,病情没有得到明显的控制,患者的恢复期很长,但不断的有新的人员发病。
就算是白沨坐镇,情况也不容乐观。
愈多麒麟族无法忍受业火烧心的痛苦选择在深夜中自尽,而终于有一些好转的人,也在一次次的寒骨浸体,一遍遍的落甲重生之中失去了麒麟族玄铁般坚硬的鳞片。
原本坚硬无比的鳞片变得薄而透明,几乎与鱼鳞无异。
好在银铃当机立断迁移了全部麒麟族,如今望星城外,还无一例病例。
突然,一个小神官匆匆忙忙跑来。
“玄雍神君,医馆那边,有人闹事。”
玄雍无奈,只能先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往医馆。
白沨这几日不在,但幽天宫的神官以及来支援的慈悲道友丝毫没有懈怠,怎么会突然闹起来。
医馆门外,一群人围在门口将众人出入口堵死。
有人叫嚣:“我们不能让白沨骗了,他根本治不好!我们花钱吃的丹药,早就被他孙子囤积起来,估计早都赚得盆满钵满,白沨就是个骗子。”
“就是,骗子,放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
“白沨是骗子!”
玄雍大喝一声,镇压住骚乱,问:“够了!我幽天宫提供的丹药,可曾收过你们一丝费用!”
幽天宫的神官这才回嘴:“我们都是按人数分配的。”
玄雍道:“我慈悲道人可曾怠慢过任何一位求医之人。”
赶来相助的一位白衣白发道友愤懑道:“我慈悲道人,谨遵帝君指令,夜以继日,毫不怠慢。”
玄雍目光扫视一周,落在为首的那人身上。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根本治不好,他们就是故意的,我见到,玄雍他自己就有松鳞疫,他连自己都治不好,还到处看诊,把瘟疫传染给我们。”
玄雍震惊的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低着头,半边脸都是鳞片脱落后留下的伤疤,正是那晚向玄雍求救的孤人。
幽天宫的神官气愤难耐:“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玄雍神君有道法护体,怎么可能感染。”
“你不信,不信让他揭开袖子,他胳膊上的鳞都爆开了,我亲眼所见还能抵赖不成。”
玄雍愣住。
玄雍不敢动,他手腕的鳞片,这几日确实又严重了。
原本声浪渐小的人群又嫌弃一阵骚动。
“他不敢揭开,他是骗子!”
“骗子!”
“瘟神!”
玄雍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对付这么一群小杂兵,用一个障眼法就可以糊弄过去。
直到白沨回来,周围才变得鸦雀无声。
白沨颜色温和,似乎并不在意正在发生的事情,他走到玄雍身边,从容的帮他解开为了方便看诊扎在袖口的皮带。
一双结实手臂从黑色的衣袖中伸出,众目睽睽之下,玄雍的手腕洁白如玉,骨节清晰,丝毫不见瑕疵。
“这个时候该怎么做,需要我教你吗?”
玄雍低头,道:“回禀君上,玄雍明白。”
眼见污蔑不成,白沨这位名声在外的帝君又突然出现,闹剧匆匆收场。
人群在闹剧结束后散去,玄雍重新系好袖口的皮带。
寒星点点铺散在湖面。
朝阳新生的时候,有人发现在城西的兽栏旁,不知道死了哪个流浪汉,引燃兽栏里的枯草,白白烧坏半个兽栏。
据说好几个人上表请罪,却再也没有遇到在街坊中看诊的玄雍神君。
因有患者聚众闹事,玄雍被罚失职之罪,且再也不允许他去一线看诊。
经此一事,倒是把他腾出来,有机会来出来走动。
盛夏清晨,高山之上云流翻涌,算算日子,乌泱也该出来月余。
前些日子乌泱有跟他提道,说自己在云上天城照顾大娃和一棍。玄雍这才知道,离开昆仑巅后,乌泱去见过她的母亲。
乌泱在云上天城老老实实待了三天,听闻西荒为庆祝昆池帝君再临,要提前筹备武神榜,好让昆池的名头继续霸占榜一,多一刻都不愿等。
武神比武,可是众多竞技中最血腥最刺激最盛大一种,乌泱闻风而动,跑来星轨云楼要见识一下这场盛会。
不知道乌泱从哪里得知,比武场在白云山的云泪道场,早早就跟瑶光上神求来机会,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提前进去。
玄雍还是让天枢带他才进来的。
云泪道场实是一座裸漏的山岩,因山石是洁白的石英岩,远远看去,道场的样子像是漂浮在山腰的一滴云色的眼泪而得名。
道场规格不高,只作为初赛的赛场,到最后四十名角逐排位的时候,就会在星轨云楼的演武场上进行。
所以这里还在为搭建合适的比赛场地忙碌,工期紧张,连负责武神榜的瑶光上神都亲自来监工。
玄雍找到瑶光,问:“瑶光上神,请问乌泱在哪?”
瑶光见是幽天宫的人,眼睛斜瞟岩壁,道:“帮帝君遛狗呢,自己去找吧。”
还不等玄雍动身,便见着乌泱骑着披晶兽朝他奔来。
“玄雍!你来啦!”
披晶兽跑起来如有雷光,隔着大老远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待到了跟前,乌泱一跃而下,道:“天枢神君,瑶光神君,狗子今天已经吃了百斤,根据我掌握的数据,他日落后还能再吃六十斤。”
天枢点头,道:“那饭后带他多跑跑。”
“嗯。”
六角披晶兽以石英岩为食物,西荒最好的石英岩就在白云山一带。
告别天枢瑶光。
乌泱牵着狗子跟玄雍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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