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窗户外的景色明朗了起来，有车水马龙，有流水一般的汽车跟行色匆匆的行人，远处有卖杂志的报刊亭，有横跨大马路的天桥，云集了卖小饰品的摊贩，近处几对情侣起劲地说着话，打量这个城市的夜景，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子言看着窗外的行人说：“前一段时间我在大雨天跑客户，全身湿透了路过这里，看着这里面的人吃饭，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圣诞夜看别人家吃烤鹅一样。就隔着一层玻璃，一面是我的现实世界，一面就是我想去的童话世界。当时我就想有一天我要走到这里面来吃饭。有一天我要带你来吃饭，以后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真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田家英看着子言，有些感同身受就不免心疼，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当做安抚。
吃过饭他们去公交站等着坐上公交车，天已经转凉，子言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等到公交车来可以从容找到两个舒适的座位并排坐着。赵子言说：“在这里坐公交车很方便的。”
田家英笑说：“不用介绍，你忘了我在这里也生活了很多年。”
赵子言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公交车没开空调的时候收费都是一块钱，现在都入秋了还开着空调，要收两块钱。多一块钱是空调费。现在哪里还要空调啊。”
田家英说：“也许公交车公司怕秋老虎。”
赵子言说：“外面都有点冷了，坐公交车里面更冷，你冷吗？”这么问着，手自然而然地就握住了她的手。
田家英说：“不冷，你的手好热，怎么你们男的手会这么热。”两只手就在这对话的掩护下缱绻纠缠互相摸索，终于十指相扣妥帖稳当。
赵子言说：“你的手却这样冰。”
“是啊，血气不足，一年到头都是冰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脚底一直都是冰的，怎么捂都热不了。”
“我帮你捂。”
赵子言这话说得热情洋溢，田家英听得耳朵都发烫了，转头望向窗外的街景，五彩的街灯与内心的缤纷思绪交相辉映，思之所至目之所及都灿然如花。回过头来看见赵子言一直盯着自己看，问道：“今天干嘛一直看我？”
赵子言说：“我以前常偷偷看你，总看不够，又怕被你发现，我想我现在可以一直看着你了。”
田家英勾住他的胳膊说：“等你看腻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赵子言说：“春秋的时候有个吴国的人去鲁国看跳舞，看了一半就说看到这里就够了，别的舞蹈不用再看了，没有比这更美的舞蹈了。我看你也就够了，不会再想着去看别的，除却巫山不是云。”
田家英说：“我喜欢听你讲话，又怕你这么会讲话，你会说得让我心动，也会说得让别人心动，油腔滑调的男人靠不住的。”
赵子言手绕过她的脖子勾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在怀里，问说：“这样，就靠住了。”田家英暗自责怪赵子言的贸然，却迷恋这个男孩的臂弯，自情窦初开起就幻想着自己能够依偎在心爱的人怀中，后来幻想的人慢慢有了轮廓，有了五官，有了声音，就是无法触碰，像挂在墙上的风景画，是一直向往不曾去过的魔幻仙境，现在身临其境，领略到了它的魔力，叫人忘乎所以。田家英调整了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一挪动，两个人的接触面就更大了。最开始每一寸肌肤的触碰都需要重新去适应，像是大热天的时候下河，起先总是刺激，现在觉得适宜称心，理所当然。
但是她突然莫名感到悲伤，心想自己的心里也被子言种下一颗种子，如果子言离开了，那颗种子长成的大树也跟着被拔走，这棵树在心里盘根错节，树拔走，整颗心就都没了。
赵子言望着田家英，把她抱得更紧一些，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再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下头要去亲她的嘴时田家英把脸一偏，只让他亲到自己的脸颊。赵子言感觉到她在颤抖着，问说：“冷吗？”她摇摇头后又抬头看着他说：“有人。”赵子言笑了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钱钟书说少年好色，中年好斗，老年好教训人，蒋晓川少年老成，也好为人师，总是不断对赵子言进行训导，劝他不要做骆驼祥子，老是闷声拉车，就指望着几年后自己买了车再自己拉车？心路要活，要学虎妞，放到现在，还是虎妞比祥子混得开。赵子言为了混得开，跟着蒋晓川与其他同事一起下馆子。确实如蒋晓川所说，与人交际，总有收获，交了点饭钱还能听到不同的信息，其中就有个新来的老员工说：“也不怕告诉你们，这是跟你们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饭。”大家停下筷子面面相觑，犹如十二教徒听到耶稣说有人要出卖他。
新来的老员工继续念经一般开始他的布道：“我本来是做房地产的，听说做培训的赚钱快，过来看看，一看就发现这个产品不行啊。定位高端，可是产品力却很廉价，而且高端哪里那么好做。什么是高端？高端要耐得住寂寞的，孤芳自赏的，等着别人来求的，耐不住寂寞不如做娼妓啦，便宜一点，薄利多销。你们看啊，这个产品很明显是要面对那些大型公司，大老板谁看得上小培训公司啊？小公司小老板，都忙得很，他们的公司都在生死线挣扎，确实需要神丹妙药，可谁有时间拿出一两周的时间来上课，等上完课公司都黄了。再说了，这个课程不实在，没什么干货，忽悠刚入职场的小白还可以，要怔住那些见过世面的老板够呛。当然了，如果价格做低一点，时间短一点，还能卖得动。所以，这是逆势，我不做了，你们做吧。我还是要回去做回房地产。”
有同事急着问说：“房地产好做吗，赚钱吗？”
老员工剔着牙说：“选行业很重要的，男怕入错行。房地产好做不好做那看个人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们说什么行业可以选啊，你们就看那些稀缺资源往哪里去，那里肯定是大势所趋的地方。美女，算是稀缺资源，房地产，那里美女云集，你们说好做不好做，赚钱不赚钱呢？”
出社会几年的员工都有他们的一套职场哲学，是经验之谈也是一家之谈，说者往往无心，听者是否有意就看他自己能否辩证地理解这些道理。但是在一个以洗脑著称的企业里，这种言论无异于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面批判斯大林的发言，会一边倒颠覆了在职员工对于这个公司跟这个行业的认知，成为一个极具煽动力的风向标，跟风的几个员工旋即离职，这里面就有翁玉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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