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程姿这么一说，池羡羡隐约有点印象。
在很小的时候，她确实见过一个惊为天人的“漂亮姐姐”。
那是小学开学的第一天。
为此，程姿特意把池羡羡的头发分成两股编起来，用可爱的小兔子发卡夹在耳后，从正面看像两只萌萌的兔耳朵。
池羡羡特别喜欢这个发型，在家对着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在程女士的轻声催促下才出了门。
新生入班，座位是凭个人随机挑选，由于池羡羡在家磨蹭时间太长，报完道后班里时只有倒数后二排还有几个位置。
她只能背着新买的书包随机挑了个位置坐下。
没多久，后面又坐下一个男生。
过了会。
池羡羡坐着的椅子被人踢了一下，她转过头，狐疑地看向那个男生，可对方却避开她的视线，两只眼睛胡乱地瞟向别的地方。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只好又扭回来，从书包里拿出妈妈新买的画册打发时间。
下一秒，她右边的辫子被人扯了下。发夹松动，原本对称整齐的兔耳朵瞬间歪了一只。
池羡羡彻底怒了。
她转过身，冷声警告男生：“请你礼貌一点，不要随便碰我的头发。”
可对方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伸手又要去扯她另一边的头发。
见他没有丝毫悔改的样子，她猛地起身抓住男生的胳膊：“给我道歉！”
男生说了什么，池羡羡已经淡忘，只记得后面两人打了一架，拉扯间她的头发被抓的更乱了。
被爱意滋养长大的女孩从没受过这种委屈，毅然决然地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逃课。
趁着下课的间隙，池羡羡悄无声息地摸出了学校。
学校就在小区的隔壁，程姿在入校之前带她熟悉过回家的路线，因而池羡羡不费吹灰之力就溜回了家里。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光看背影模糊不清，年龄尚小的池羡羡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人就是程姿。
“妈妈……”
她再也忍不住了，鼻头一酸，晶莹滚烫的泪珠子一颗颗滚了下来。
她小跑过去，看都没看就一下子扑到“妈妈”身上开始嚎啕大哭，肆无忌惮地向“她”吐露心底的委屈。
那人本想拉开女孩，听到这里，又迟疑地搂住对方，轻声哄了起来：“不哭。”
听见陌生的声音，池羡羡一下子挣脱那人的怀抱，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过去。
眼前的人像娃娃一样漂亮，小小的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对方是个“漂亮姐姐”。
池羡羡吸着鼻子，攥着衣角往后缩了缩：“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漂亮姐姐”蹲下身和她平视，说话声也轻轻柔柔：“我在这等你妈妈。”
“妈妈呢？”她问道。
“她有事出去了一趟，一会就回来了。”
有陌生人在身边，池羡羡也不敢那么放肆地哭了，皱着张小脸一下一下地抽泣着。
客厅里没有抽纸，“姐姐”就用袖口温柔地帮她擦掉眼泪，柔声道：“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一提到这事，池羡羡心里的委屈又翻涌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挤出眼眶，清脆的童音染上哭腔：“他踢我的椅子，还扯我的头发，把妈妈给我扎的小兔子弄没了，我让他道歉，他还不道歉！所以我——”
她的话突然止住，低下头心虚地用脚尖蹭了蹭地板，小声嘟囔：“所以我就打了他一顿。”
“受欺负了及时反击回去这是正确的，你做的很好。”“漂亮姐姐”欣慰地摸摸她的头，“但是逃课是不对的，妈妈回来看到会担心的。”
池羡羡任性地哼了一声：“可我不想去学校了。”
“漂亮姐姐”垂下眼：“因为那个男生？”
“嗯。”池羡羡点点头，“而且我的小兔子也没了。”
“小兔子？”
“就是妈妈给我扎的头发。”她解释。
“漂亮姐姐”露出了然的神色，想出个办法：“那我帮你重新扎一个小兔子，等妈妈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学校让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池羡羡略显迟疑地扫过对方刚过耳的头发：“你会吗？”
对方信誓旦旦：“简简单单。”
这下池羡羡放心地把自己的头发交了出去，“姐姐”手上的动作很轻，几乎感受不到梳理发丝产生的拉扯感。
但她的动作实在太慢，池羡羡在沙发上坐得昏昏欲睡。
终于，好半天后，“姐姐”拍了拍她的头：“好了。”
脑中的瞌睡虫瞬间被赶走，池羡羡兴致勃勃地跳下沙发，跑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欣赏。
只见镜子中的她，两条辫子被扎的歪歪扭扭，发尾还翘着几根不服帖的乱发，看着乱糟糟的。
“漂亮姐姐”紧跟着她走了进来，忐忑地盯着镜子中的“杰作”：“怎么样？”
池羡羡嘴上毫不留情：“好丑。”
“姐姐”：“……”
“她”叹了口气，伸手想把池羡羡头上的发卡取下来：“抱歉，没能把小兔子给你带回来。”
池羡羡却按住自己的新发型，别扭道：“其实也没那么难看啦。”
闻言，“漂亮姐姐”措不及防地笑了出来，本就好看的“她”也因此变得更加好看。
彼时，年龄尚小的池羡羡还不太懂什么是喜欢，只记得看到这个笑容后，原本不好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她猛地抱住“姐姐”，扬起笑脸：“姐姐，你能抱我一下吗？”
对方身体僵了一下，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我不是……”
没等“她”说完，池羡羡就探头“吧唧”亲了一口。
可这个“姐姐”却变得呆呆的，捂着被亲的脸好半天没说话。
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红，池羡羡觉得好玩极了。
“姐姐，你的脸变得好红。”
“姐姐，你是变色龙吗？妈妈说变色龙才会改变自己的颜色。”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
池羡羡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说话又开始扭捏起来：“姐姐，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
“妈妈说，只有爸爸才能亲妈妈。”她不好意思地瞥了“姐姐”一眼，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以后长大了，我做爸爸，你做妈妈，好不好？”
经过十几年的沉淀，那个“姐姐”的回答早已被她遗忘在记忆的长河之中。
回忆无解。
或许对方压根就没回答。
毕竟谁会把一个六岁小孩的话当真。
“后来，等我回去接小眠时，就见本该在学校上课的仙仙拉着他一口一个‘姐姐’，我怎么纠正都不管用。”程姿无奈地笑笑。
当时谢眠也不过十二三岁，身体还没开始抽条，声音又温和好听，池羡羡理所应当地把他认成了女孩。
她没忍住悄摸地瞄了眼旁边沉默已久的男人，谢眠垂着头，池羡羡只能看到他平直的唇角。
电光石火间，记忆中“漂亮姐姐”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被自动替换成了谢眠的模样。
池羡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
她喜欢上同一张脸两次。
倏的，她记起高一生物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你的基因决定了你会喜欢上什么人。
想到这里，池羡羡用目光代替画笔，借着记忆的色彩悄悄在心底描摹起谢眠的侧颜。
她忽然明白其实自己并不肤浅。
因为她喜欢的对象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
见池羡羡状态好转，谢眠和秦颂扬便自觉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女，主动提出先行离开。
经过一家超市时，秦颂扬把车停在路边：“你先等会，我妈让我买两包带回去。”
谢眠突然想到什么，也跟着下了车：“一起。”
秦颂扬虽然疑惑，却没多问。
进了超市。
经过导购指引，谢眠来到零食区。
“有水果糖吗？”
导购礼貌回复：“有的先生，您要什么口味的？”
谢眠：“西瓜。”
导购负责地推荐了几款不同口感的糖果，谢眠盯着不同的包装袋，下意识眯了眯眼，长睫轻颤。
“我都要了。”话音中却没有丝毫犹豫。
回到车上，秦颂扬瞧他买了一袋零食，惊奇地挑了挑眉：“这是童心未泯？”
谢眠拍开他要伸过来的手：“不是给你的。”
“那么大一包都不舍得分给我一袋。”秦颂扬小声抱怨着，“小气。”
还有一个拐角就到花店，秦颂扬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开口：“我妈这几天提了好几次，想让你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我一个人挺好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秦颂扬转了个方向，“所以我已经替你说服她了。”
“多谢。”
秦颂扬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除了感谢还会说什么？”
谢眠没说话。
秦颂扬循循善诱：“你应该付出实际行动，比如，别告诉我妈我鸽了池妹妹。”
“……”
到了花店，谢眠拒绝了秦颂扬一起回家吃饭的建议，准备煮点速食面条简单应付一下。
在烧水的间隙，他从矮柜的抽屉中找出几个透明的玻璃瓶罐，将新买的糖果按照口感分装在不同的瓶子里。
做完一切后，手里还多出两颗。
一颗硬的，一颗软的。
谢眠将两颗糖同时放进嘴里，清爽的西瓜味瞬间裹住了味蕾，甜味在舌尖缓缓滑开。
没等他正式开始回味，工作台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打破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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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请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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