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虽然汇集了许多的豪门子弟，但是普通人还是占绝大多数。
所以只要避开那些开跑车的家伙，闻颖的校园生活十分平静。
在图书馆将一份课题论文写完，她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随手打开手机。
说来奇怪，自从她从周家搬到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收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友申请，就连列表里的艾麟都安安静静的，没再找她。
如果没有这次的精神力测试，在闻颖的计划里，她会在学校安静地把书读完，等毕业后找一份工作，然后彻底地从周家离开。
可现在她，明显没那么容易脱身。
一个备注是陈间的人给她发来消息：
「测试蜉上线了双人模式，要不要一起试试？」
消息跳出来时，闻颖的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放松了下来。
陈间只是个住在平民区的普通人，无父无母，根本没有渠道知道她的精神力评分。
他大概只是想找人一起打游戏。
闻颖回答：「好。」
闻颖打开了手机上的‘测试蜉’，进行版本更新。
《蜉》有两个版本。
一个是能探测到珍贵资源的原始版本。
另一个则是降低过难度，所有人都能注册试炼的测试版。
人们将这两者戏称为‘正式蜉’和‘测试蜉’。
正式蜉刚刚上线的双人模式，在测试蜉也同步上线了。
因为和那种神秘的资源挂钩，所以测试蜉的国民度很高，用户年龄更是从八岁直接覆盖到八十岁。
学校图书馆的网速很快，周围不少人在带着耳机打测试蜉的关卡，闻颖在中间并不显眼。
界面显示加载成功。
闻颖找出耳机来戴上。
双人模式的逻辑和赛车很像。
赛车手需要承担大部分的操作压力，并且在合适的时间做出合适的判断。
领航员则负责读取地图，辅助赛车手完成比赛。
作为一款国民热度的游戏，测试蜉的账号数据全网共通，并且论坛、直播、社交版块都十分热闹。
闻颖抱着学习的态度打开了论坛,一进去，她就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说白了副手位就是混子，而且有些人混都混不明白。】
【晦气！匹到的路人副手关键时刻掉链子，就差一丁点我第八关就首通了。】
【在线蹲一个好心哥哥带上第五关。】
【慎重选副手位啊兄弟们，昨天陪哥们打了一晚上，我直接吐了，到现在都头昏脑涨的。】
闻颖蹙起了眉。
没等她仔细看，陈间就上线了，向她发来连麦申请。
“姐姐。”缱绻清朗的少年音出现在耳边，他问道，“双人模式的规则你看了吗？”
闻颖在图书馆不方便说话，于是打字道：「看了。」
陈间道：“我们先开一把试试。”
闻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游戏就开了。
陈间主动选择了辅助位，把操作位让给了她。
游戏开始了。
闻颖戴着耳机将注意力汇集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耳机里不断传来陈间短促的提醒，很快就通关成功了。
陈间声音轻快地向闻颖讨功道，“我表现的应该还不错？”
闻颖随手打字：「嗯。」
陈间问：“继续吗？我们开下一把？”
闻颖：「好。」
他们一起连过三关，最后在第四关时卡着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将将通关。
测试蜉的单人关卡有一百六十关。
每十关一层门槛。
前二十关绝大部分的人都能完成，二十关到四十关，有攻略和努力也可以攻克。
到六十关时，手机和电脑等终端已经无法支撑那些精细的操作，必须使用VR或全息等技术。
一百关则是进入蜉的必要条件，能到达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在今天之前，闻颖没有特地抽时间去冲关，单人关卡停在五十多关后就没有再做过多的尝试。
现在双人模式的第四关，大概相当于单人的五十多关的难度。
闻颖无声地松了口气，放下手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耳机里，陈间也轻轻舒了一口气，道：“真是好险。”
闻颖打字：「嗯。」
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但并不是在针对陈间。
平时她一直都是这幅淡淡的状态。
陈间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没提出一点意见。
说起来，他们认识的经过也十分曲折。
陈间是个为父不详的私生子，母亲肝癌去世后，他们的房子也被亲戚抢走。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下雨天。
陈间被亲戚打的满身是伤，从房子里丢出来，躺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连起身躲雨的力气都没有。
闻颖从那里经过时看到了他，没管，撑着伞目不斜视地离开。
回到家，她开始给自己和梁冬芸做饭。
不过半个小时，梁冬芸回来了，半背着湿漉漉的陈间。
……
闻颖想说路边的男人不要捡，很危险。但想了想又觉得算了，毕竟梁冬芸都已经捡回来了，总不能再把他给丢出去。
她们收留了陈间一晚，给了他一身闻父的旧衣服，让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下。
第二天一起床，闻颖正思索着如何赶客，却发现陈间已经起床了。客厅被陈间收拾的干干净净，地板亮的反光，厨房里咕噜咕噜地滚着瘦肉粥，推出一圈诱人的米油。
陈间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刺啦一声，把切的粗细均匀的土豆丝倒进锅里，熟练地颠勺翻炒。
不擅长做饭的母女俩齐默契地咽了下口水。
于是闻颖就没提过让陈间离开的事。
-
和陈间相处让闻颖觉得很舒服。
她不必谨小慎微地尽力缩小存在感，更不用担心哪句话说错就会惹祸上身。
于是闻颖对他道：「你不要变。」
陈间一愣，“什么？”
随即，他轻笑着保证说：“我当然不会变了，姐姐。”
不变最好。
闻颖垂眸默默想。
她身边的变数实在太多了。
如果连陈间也不值得信任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还能信谁。
-
接下来的几天，闻颖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用来和陈间一起冲关。
从前闻颖一直觉得《蜉》离她很远，她从来没想过要加入，但是奈何命运已经降临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她不得不开始考虑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从双人模式开通到现在，能冲上十关的人寥寥无几，他们的进度已经能算得上全服前列。
而他们已经突破了第十三关，也早就换上了更加精密的操作终端。
因为进度斐然，系统自动将他们的游戏画面放在了观战区，向所有人同步直播。
现在他们的观战人数已经到了十万，有三个金灿灿的高级账号赫然挂在榜首的位置。
整整三个小时，陈间注意到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蹙了蹙眉突然对闻颖道：“我有点累了，姐姐。”
话音落下，陈间又痛苦地嘶了声。
闻颖：“你怎么了？”
陈间：“头痛。”
一个鲜明又花哨的金边弹幕突然出现在了画面中央：
「呵！这就不行了，菜鸡。」
这是游戏内消费值达到80级才能拥有的限定特效，一个月只能发十条，可以无差别地飘进每一个人的视野里。
这么珍贵的特效，竟然只是被用来嘲讽一个路人菜鸡。
直播间的留言区齐刷刷地冒出「壕无人性」这四个大字。
闻颖当然也看到了。
她沉默一秒，忽视掉它，开口对陈间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闻颖不习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话，冲关的时候她也只是操作。
她想了想，又言简意赅道：“辛苦了。”
嗓音被刻意压淡，却仍掩藏不住清甜的尾音。
那特效弹幕又飘了出来：「辅助的这么菜还好意思休息？不行就赶紧退了吧孩子。」
闻颖：……
是谁这么讨厌？跟在学校飙车的那家伙一样没礼貌。
陈间似乎是被那弹幕伤到了，立刻改口道：“我不疼了，我们继续吧。”
闻颖：“没事，你先休息一会儿。”
平心而论，陈间辅助的完全没有问题，甚至算得上优秀，他们之间的配合也相当默契。
闻颖才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抛弃他。
闻颖挂着测试蜉，开始处理一些别的事情。
陈间开始跟她聊一些日常琐事：“阿姨留下来的兰花最近开花了，我发你的照片看到了吗？”
闻颖：“看见了。”
她列表里的垃圾信息太多了，所以养成了不爱回消息的习惯。
梁冬芸和周世鸣结婚后，便和闻颖一起从老房子里搬了出来，留陈间一个人住在那里。
陈间：“你和阿姨的房间我一直都按时打扫，如果你想回来住，随时都可以。”
此时闻颖的注意力在自己的作业上，闻言随意嗯了声。
那栋房子是闻父留给闻颖的，现在房产证上写的也是闻颖的名字。
她正在计算一道数学题，突然收到了梁冬芸发来的消息。
「颖颖，明天就是周末了，你能不能回来吃顿饭？」
闻颖指尖一顿。
周家是个很传统的中式家族，简直就是上世纪残留下来的封建余孽，极其重视礼教和规矩。
二婚还带一个拖油瓶的梁冬芸，在那些人的眼里连妾都不如。
闻颖：「好。」
梁冬芸于她有恩，而且如果不是带着她，梁冬芸的日子不至于过成这样。
测试蜉的频道里，陈间的嗓音愉悦地上扬，很开心地和她分享一些日常琐事：“上次我们在夜市买的那两条金鱼孵小鱼了，你有时间要不要回来看看？”
“不看了。”
闻颖的心情突然变的很差，嗓音用也多了几分冷淡，“你先休息，我们改天再打。”
“好。”
陈间对闻颖突然的不耐没有任何意见，甘之如饴地道，“我等你，姐姐。”
那条炫酷的弹幕又出现了：「哼，死夹子。」
闻颖完全没有听出来夹不夹，但原本烦躁的心情确实因为陈间的话被抚平了些许。
在周家，在学校，甚至在梁冬芸的面前，她都没有发脾气的资格，总是忍着压着。
但是在陈间面前却可以。
闻颖心情好了几分，语气也软了：“等我联系你。”
说完，便主动下了频道。
-
平民区。
因为阶层固化的缘故，这里的餐饮业和娱乐业都极其发达。
在中央街区，即便是白天，也到处充斥着热闹嘈杂的烟火气，鲜艳的霓虹灯以及食物的香气交相辉映。
但是在大厦的高层之上，却极其的安静。
陈间站在落地窗前，垂眸看着脚下的繁荣场面。
半年时间不见，陈间已经脱离了少年时稚嫩的模样，脸部轮廓变得立体分明，多了几分凌厉。
他依旧清瘦苍白，手腕处的骨头撑起薄薄的皮肉，从远处看是很瘦高的一大只。
“陈总。”
穿着一身浅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双手向他递来几张A4纸，“你的精神力评分出来了。”
陈间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不满地高高挑起眉毛，“才四十？”
中年男人连忙解释：“测试的仪器是咱们仿制的，只能测个大概，而且都是黑市上淘汰下来的二手货，测试的上限比较低。”
中年男人额头冒汗，就差把‘这不是您的错’写在脸上。
陈间抬手打发人离开，翻来覆去把几张纸看了很多遍，不认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竟然比她低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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