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事实在过于荒诞离奇,秦世英颇不踏实地睡了一晚上。她心里总是突突跳着,翻来覆去地想着皇宫里那位的意思。
这背后究竟是福,还是祸,秦世英想了一晚,却仍捉摸不透。
天刚蒙蒙亮,她就耐不住性子起来了,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会感到不安,而当不安的时候,就会想要找一些精神寄托。
她想到了道观,既然避无可避,又不知何处可以下手,不如去道观祈福,看看上天是否会给自己什么指示。
荣现还睡着,这一晚上他的眉头也不曾放松过。
世英悄悄唤了采风采月进来替自己梳洗,外面的日光已渐渐亮了起来,那瑞兽祥云纹的铜镜明亮似清池,映射着她的愁容。
或许只要她诚心祈福,上天就会让王府平平安安,她和荣现就会有无数个平静的日子。
世英想起那个被无辜卷入风波的孩子,特意唤乳母带孩子来。襁褓中的孩子至今无名,局内局外,似乎都只注意到她的身份。
只因是公主,一个尚未开智的婴儿被迫背负起莫须有的争议。
好似没有人真的期盼她的降临,也没有人想到要教会她生命的意义。
襁褓中的孩子静静睡着,也许是这连日来的风波,本就瘦弱的孩子像是更清减了些。
乳母宽慰道,许是胎里不足,养养便好了。
不论怎样孩子总是无辜的,秦世英来到王府多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她默默想着,也许这孩子是命中注定来到这里,成全自己的母女情分。
“你们同我一起去祈福吧,人多,兴许神仙就能听到咱们的心声,保佑她平安健康长大。”世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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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行至城外,虽是简单出行,但侍卫却是不能少的。乳母抱着小公主一同上了马车,采风采月则在车下跟着。几人一时说说笑笑,气氛渐渐放松了下来。
“惊马了!让开!让开!”
前头忽然有人惊呼起来,世英忙掀起帘子问:
“采风采月,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喧闹?”
婢女们望了望,着急了起来:
“王妃,前面有人惊马了,您可千万坐稳了,奴婢这就叫马夫当心些。”
道观偏僻,路也跟着狭窄,眼见着两车就要相撞。
“王妃,您抓紧了!一会有些颠簸!”前头马夫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们的车太大了,平路里有人开路,自然平稳。在眼下这种窄路里遇到马儿受惊,显然是很不利的。
“吁!吁!”马夫使劲拉筋缰绳,他们的马也跟着惊恐了起来。
哇——
小公主受了颠簸,不住哭了起来。乳母紧紧地护着,却无法安抚住孩子的情绪。
“小心!!”对面的人大叫,然而还是来不及了,那马竟然脱离了缰绳,向前面冲去!
马夫死死拽着缰绳,可这窄路已无避让余地,两边又是密林。
侍卫们纷纷拔刀,只能解决这马了。
就在这紧张时刻,一个瘦小的黑影从一旁的树林里窜了出来,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侍卫们最先反应过来,将刀的方向对准这不明身份的人。
可那黑影并不冲马车去,而是......直奔疯马!
在场人皆一愣,难道不是刺杀?
马车渐渐平稳了下来,秦世英在颠簸中努力探头,这才看清外面的形势。
那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郎,个头只到马的一半,竟身手矫健,飞身上了马。
秦世英暗暗赞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她开始仔细观察起少年郎的行为。
这马颇烈,又是专跑远路的壮马,被人猛然骑上身,更是狂性大发,猛然一个跳跃后扬起后蹄!
采风采月一齐惊呼起来,少年郎大半个身子几乎飞了出去。
可那孩子并不惊慌,而是降低了重心,瘦小的身体四肢并用,紧紧扒在马背上,双手一齐使劲,用力往后勒住马脖。
——马停止前冲了!
可马仍然还处于恐慌中,不停地上下蹦跳,企图将少年郎甩下去。不过无论它怎么动,少年郎都好似长在马背上一样。
少年并不使用蛮力伤害马儿,等马挣扎疲惫的期间,少年也随之放缓肢体,轻轻地安抚着马儿,马渐渐冷静了......真是好一场搏斗!
对面的人走过来,千恩万谢地感激少年郎,然而等他看清对面的马车样式时,一下便腿软倒地。那模样华贵无比,规格极高,必是他惹不起的人。
“放肆!胆敢冲撞王妃!你有几个脑袋?”一众侍卫纷纷挥剑怒喝。
听到这话,这马夫悬着的心最终还是死了,果然是惹不起的人,他吓得伏地哭泣道: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啊!草民不是有意冲撞贵人的!”
秦世英回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公主的情况,万幸孩子没受伤。她刚想发作训斥那人,然而孩子突然微微睁开了眼睛,向秦世英伸出双手,嘴里咿咿呀呀了一番。
世英凑了过去,捏捏孩子的小手。
她突然想起了此番出门的目的。
也是,本就是为了孩子祈福,何苦为难呢。
“罢了,你应当感激那驭马的少年,若不是他,今日恐怕你少不得鞭笞。”
世英掀开帘子示意了一下,采风同前头的侍卫摆了摆手,侍卫们这才收起刀剑。
倒霉的犯事者走了,秦世英想起她还未答谢那少年,于是命侍女将人请来。
那少年下了马,颇为拘谨地低头站在马车前,与刚才飞身驭马的神气样子判若两人。
采月歪头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孩,虽被脏污掩盖着,看不太清楚,但五官轮廓却很硬朗。
采风一贯严肃,看这人毫无规矩,便皱起了眉头:“王妃面前,还不自报家门?”
“无碍。”
世英摆手,她此时已经对这孩子产生了好奇,看样子这孩子是流民,可这训马的本事不似大虞人,大虞人重文,一向对马术不甚精通,倒像是游牧部落的。
“你这本事,是自小学的?”
“嗯......”少年不敢直视马车里的人,像个鹌鹑一样点头应答,手指头搓来搓去,都快把身上的破衣服搅碎了。
世英看到这场景简直要憋不住笑了,不过还是没忘记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什么......什么都可以吗?”少年的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我想学武!”
“你不要金银玉器?”一旁的采月惊讶。
“不要。”少年摇摇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我阿布没有了,额吉也没有了,要学武,能保护自己。”
“我想厉害,然后,找欺负阿布跟额吉的坏人打架。”
少年低头闷闷的,从断断续续的话中可以推测出,大概是想寻仇。
秦世英的眼神柔了下去,这样年纪的孩子正是撒娇的时候,却要不得不学武才能保护自己。
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安静睡去的公主,同是天涯可怜人,兴许这是上天给的机缘。
“你叫什么名字?”秦世英望向车外。
“阿日斯兰,在我们草原上是雄狮的意思。”提到名字,阿日斯兰的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似乎又做回了刚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是个好名字,不过......如果你想来王府当侍卫的话,还得有一个汉人名字。”秦世英狡黠地冲他笑了笑。
“王妃!”一旁的侍卫急着打断她,王府戒备森严,对侍卫选拔异常严格,就连进来洒扫倒茶也得经过层层审核。像这样来路不明的孩子安插在府中,简直是巨大的隐患。
秦世英收了笑意,侧过头用余光斜睨了一眼,侍卫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连忙低头作揖。
“我愿意的!”少年怕她反悔,赶忙应和道。这样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可能以后再也遇不到了。
“那便好,从今往后你就叫探梅,我会找最厉害的人教你武术。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要把这个孩子当做你的主子,拼尽全力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能做到吗?”
秦世英让乳娘抱起熟睡的公主,同这位小侍卫打了个照面。
“行!”阿日斯兰坚定地点头,为了替父母报仇,这点要求不算什么。
秦世微微点头,让跟随的家丁先带阿日斯兰回去安顿。临走之前,阿日斯兰还不忘用汉人的礼仪向秦世英鞠了个躬。
待俩人走远后,秦世英垂眸,唤来侍卫近前:
“去找人查查他的背景,该走的章程一样也不要落,若他没有撒谎,便带回府里严加看管,寻个严厉的教导他。”
“是,王妃。”
进王府当侍卫是假,培养个好操控的局外棋子是真。
王府从不把安危交到外人手中,秦世英没有那么蠢。
作为皇亲国戚,若没有一点判断的能力,仅凭着泛滥的良善那迟早会将自己害死。
过去的数年,有多少这样看似弱小的幼童、老人、甚至是天残之人,对着不谙世事的公子小姐们示之以弱,利用着他们泛滥的善心,最后潜入府邸仇杀满门?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善良只能适可而止。
秦世英要的,是一个听话、有把柄的人,一个独立在时局之外、藏在暗处、随时可以灵活行动的人。
这样的人背景不能太杂,否则容易被人寻到踪迹。
也不能太干净,太干净的人意味着身份真假存疑,很有可能是蓄意接近的刺客。
公主的身世太过复杂,未来必然会被卷入纷乱之中。
因此她更需要一把好用的刀,一把在未来某一时刻,不受任何一方势力摆布、只为公主所用的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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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角落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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