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的扶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白骨与鲜血。
风卷着沙子一圈圈地转,鲜血洒在沙地里,结成块,然后随风滚动着,变成越来越大的沙团。
血达九泉,将河西变成了真正的忘川地狱。
烈日汗与西域诸国合谋,西域诸国称自己要献上真正的佛祖舍利,联合长安朝内的那些护国大师哄骗北灵帝为迎佛骨,打开了玉门关的大门。
于是高举狼王啸月旗的烈日汗带队冲锋,军队变成舆图上的一个蜿蜒箭头,像是前行的狼群,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冲进了玉门,从河西长驱直入,铁骑刀锋直至顺河谷而下的关中平原。
箭头不断向前,指示着行军的路线,也指示着仓皇而逃的王公权贵。
跑,要跑。
所有人都在奔跑,镜头闪过一张张仓皇的面容,不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所有人的身份在狼群的铁骑面前都变得平等——接下来粉墨登场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真正需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全民逃亡。
烈日汗的朔军紧随其后,他们使用的破甲锥能连续射穿数名逃窜的官员。烈日汗的战术非常明确——专射华盖鸾驾,让失去指挥系统的乾军像无头苍蝇般自相践踏。
他的战术被下面的人贯彻的很好。
万箭同出,积弊已久的边防军勉强撑起的防御队形被瞬间冲散,贪生怕死的王公贵族完全不顾边防军请求,只知道一味地逃命,将殿后的重任扔给边关的将士。
他们甚至将银锭凿成薄片漫天抛洒,戏称“买命钱”,期待追兵拾取时延缓脚步。殊不知朔军骑兵踏过那些埋在黄沙里的银片,比起前面更美味的猎物,他们根本不屑弯腰,全都便宜了后面追逐的步兵。
一位尚书扒下紫袍裹住伤腿,抓着马鞍试图爬上受惊的驮马,却被身后冲来的牛车撞翻——车上满载着北灵帝带来恭请佛骨的鎏金佛像。
沙粒黏在凝涸的血泊里,形成诡异的玛瑙纹路,纹路的尽头是一位身着深衣华服的公主,她倒在被车夫丢掉的佛像上,胸口被流矢贯穿。
一只染丹蔻的手抓起沾血的沙土塞进锦囊,拍摄的镜头急推——那是公主的侍女,她正把混合皇室血脉的沙土藏进怀中,此后南逃途中每遇盘查,必高举此囊泣喊:“我身负大乾龙血!速速让行!”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
夜色之下,所有仓皇逃亡之人都在用金粉写就的经文生火取暖。袅袅烟雾浮起,百年大乾,就这样与北灵帝坚信可以护国的佛经一起化作照亮夜空的青烟。
最后,视频短片的镜头停留在一个地方。
那是一顶半掩在流沙中的双龙夺珠鎏金冠,珠玉已被尽数撬走,已经半被黄沙掩盖。
字幕缓缓浮现:
弘运八年秋,北灵帝的西行迎佛骨,成为了断乾之乱的开端,史载‘朔骑如狼噬万胫,昼夜追袭三百里’。黄沙浸血而成紫壤,这股铁锈混杂腐膻的气味,将在河西萦绕三代人,至死方休。
此所谓……弘运无运。
短片放完,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整个金陵城响起了呜咽的哭声。
此去弘运八年也不过七年,云起帝刚登基七年,金陵百姓,文武百官,大部分人都亲身经历过北方之祸,不得已而仓皇南迁。
但人随南迁,魂系故乡。
“妈妈……我想吃家里的荠菜包子……”
稚嫩的童声在街巷中某官员的府邸里响起,母亲抱住了年幼的孩子,自己也流下了泪。
荠菜儿,年年有,采之一二遗□□。
可现在要去哪里找荠菜?即使找到了,也是吸了人血长起来的邪物。
天幕上,扶桑又合上扇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刷地一声引起了数千年前整座金陵城的注意。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解:【北灵帝屁颠屁颠地跑到河西去了,正准备迎佛骨见神迹呢,黄沙漫天里就冲出来了一支支精锐,一下子□□懵了。
北灵帝反应也很快,他立马跑,连夜跑,可惜他这个人也是真的运气差——自己连夜跑了一百多里,本来都该安全了,奈何遇到了沙尘暴。】
【沙尘暴啊,在现在的科技发展水平下,突然遇到都必死无疑,更何况那时候的北灵帝连车都没有,当时现场太混乱了谁也顾不上谁了,北灵帝只有一队亲卫骑马护驾,沙尘暴一吹,就连识途的老马都失去了方向,等黄沙散去之后,出现在北灵帝和几个零零散散亲卫面前的只有……】
【朔军的大营。】
扶桑这个讲历史的人都快苦笑了。
【于是,北灵帝被朔俘,据《乾史·卷四》载:灵帝西行仪仗万万乘,然归西京者不足百骑。玉门血沙三日不凝,犹闻贵胄夜啼哭。】
(家人们,有点想哭了,我是一个乾粉,我这辈子都不敢看这段历史,真的。)
(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北灵帝跑了一百公里然后遇到沙尘暴了也不敢停,继续连夜狂奔,没想到还不如原地站着——直接因为看不清方向自己跑回来了。什么叫羊入狼口……)
(北灵帝被俘真的挺冤的,至少跑出来过。ps:只针对被俘这件事哈,没有任何给他洗白的意思。)
(北灵帝:我不是跑出来了吗?这给我干哪儿来了!朔军绝对有点说法。)
(哎当时的情况是真的惨,玉门关一失手,再加上关内措手不及,朔军又以急行军为优势,直接像是如入无人之境打穿了……)
(王公贵族们被追的乱七八糟,一迁二迁三迁,从西安到燕京,又从燕京跑到南京,乾更是直接变成两半。)
(我只敢看乾武帝开始活跃的那段历史,武帝一出现哪怕年龄很小我也觉得很可靠很安心。)
(我们乾中张起灵是这样的,无论形势多么可怕,只要武帝一出现,乾就一定能赢,呜呜呜武帝我的无敌武帝——就是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乾太祖啊!也不能什么习惯都要和你祖宗一模一样吧!)
(孩子爱cos就cos吧,又不影响孩子是千古一帝:)
(没关系,家人们,现在的悲伤是为了之后的扬眉吐气!振作起来!)
……
帝王寝宫,云宿殿。
云起帝敲了敲茶碗。
他目光死死盯在那些弹幕上,尤其是那些提到了“乾武帝”的弹幕上。
“你觉得这位深得民心的乾武帝……会是哪位皇子或者宗室子啊?”
云起帝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吓得一边伴驾的卢公公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你想杀人可以直接杀的。卢公公心想,这种问题可以问他吗?真不是陛下看他看腻了想换个御前掌事太监了吗?
于是卢公公哐当一下就跪了下来:“陛下!这是扶桑神木使者以及后世之人才能知道的因果,厂臣怎么可能知晓啊!”
云起帝也有点头疼了,他这疯病不仅影响自己也影响了周围人,导致现在随口一问都问不出来什么。
“朕就是单纯想问问你的看法,你不用反应这么大。”
他的视线悬停在自己杯子里的三片茶叶上。
他有六个孩子,活到现在的却只有三个,太子,三皇子,和那个没用的傻子。
乾武帝是云起朝的人,而且看所谓扶桑使者之言,大概就是他的下一任,那么会是……太子和三皇子之中的谁呢?
云起帝眯了眯眼睛,他总觉得这两个人里没一个能达到后世之人所言那样的高度。
但是如果不是他们,而是宗室子的话……
那更要现在就开始注意起来了,如果年纪尚轻,更换祖宗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必须先下手为强,把乾武帝变成自己的正统血脉。
南乾都城金陵城,某诏狱中。
现在情况反转了过来,之前是太祖一个人生气,其它三个人哄,现在气压低沉的变成了其他三个人,太祖本人倒是好像已经看透了红尘,满不在乎地摸自己的草枕头。
其实更像是疯了。
就连平时最会转移话题的点翠现在也憋不出什么轻松的话:“……我觉得要不直接把北灵帝给干了吧,与其让他继续在外面丢人,不如先下手为强。”
萧靖川第一个举手:“附议,我支持!”
其实他都不想承认这家伙姓萧。
顾月喃喃自语:“我还是死的太早了……早知道北蛮会搞出此等大事,我当时不应该只追他们,应该拼尽一切代价斩草除根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漂亮的面相都变了,像是修罗鬼神,周围甚至开始环绕战场上嗜杀无数才能流露出来的森森寒气。
君右丞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断呢喃着:“……国难如此……国难如此……”
文人风骨,他更是气的声音都抖的厉害。
“呃……两位爱卿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两个人的低气压实在是太恐怖,导致乾太祖都跳出来亲自安抚:“我们之后会一雪前耻的,看天幕的意思,乾武帝后面会打回去,实不相瞒我觉得我就是乾武帝。”
其他三人:“???这么自信?”
萧靖川向三人眨了眨眼,明明一开始愤懑的是他,可是最快调整好情绪的人依旧是他,他摸了摸后脑勺:“哈哈,弹幕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又是云起朝展露锋芒又是和我这个太祖很像的……”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乾太祖,重生之后也是乾武帝,所以在后人的视角看来乾武帝成了乾太祖的coser。
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
天命要他来救他的大乾,扶大厦之将倾。
萧靖川越想越高兴,开始傻乐,君右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敲了敲铁栏:“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被关在自己朝诏狱的太祖陛下!
今晚也提前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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荠菜儿,年年有,采之一二遗□□。——《野菜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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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灼灼衣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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