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衡从中听出了某种‘居然妄图揣测圣意’的倨傲之感,她原本有所疑心,先前说的那些确实也只是试探,他也果真承认了,他是花朝,不,他是隐楼楼主,他醒来了。
她只能无言。
见慕长衡不答,祁淮川也索性不装了,他一把甩开捏着她脖子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转身步伐轻缓地走到崖畔。
他孤身一人负手站立,晨曦的微光自云上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刻起,他颀长的身影忽然变得高大起来,俊美若妖的脸上隐带丝丝不明笑意,抬眸望向一望无际的辽阔山河,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天下。
在很多年前,他就已是那个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人,当然,以后也该是如此。
“当年腾蛇觊觎本君一手建立的隐楼,三番两次地安插奸细进去也就算了,最后居然还妄图直接取代本君的位置。”
“但是他没有想到你居然没有死。”慕长衡回应他的话。
她能够理解为何腾蛇即便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也想要得到隐楼,隐楼势力之广遍布整个大陆,钱、权、人,无一不有,若站上了那个至高的宝座,轻易便可号令天下,这样的诱惑,如腾蛇那般贪婪的人怎么可能不觊觎?只是那样的隐楼,又怎么可能是他轻易就能够掌控的呢?
“确实如此,腾蛇此子实力一般,且毫无谋略,实在蠢的不行。”祁淮川轻笑。
这世上有资格并且敢用‘一般’‘蠢’等字眼形容魔宗道官的人少之又少,而他显然是其中一个。
“但即便如此,你也因为当年的事失去了很多。”
之所以会失去那些,只是因为某个女人。
慕长衡心想,百余年的时光或许并不算长,但这段时间里,隐楼之中的格局或许早就被腾蛇安插的人搅得不成样子了,一切都是未知的,包括人心,很多隐楼里的人或许早已不再效忠于他。
“人心错综复杂,隐楼之中藏有叛徒这件事,本君并非没有预料过,只是……”
祁淮川言语清淡,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担心,“留得住的人不会被策反,留不住的人死了也无妨。”
“你要直接动手吗?”慕长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
他是隐楼之主,更是隐楼之中最强大的存在,若是他要清杀叛徒,无人有能力阻止,更无权阻止,甚至要配合他的命令,代其出手,当然,若是他知道谁是叛徒的话。
“有必要的话,并不是不可以。”
祁淮川唇角嗜着冷笑,“你觉得……把所有有嫌疑的楼众都杀了,这个主意怎么样?”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慕长衡终于明白传闻中的隐楼楼主真的是个疯子,她默然,过了许久后道:“直接杀是很快,但有些累人。”
“哈哈哈!”
祁淮川忽然仰头大笑,似非常同意她的说法,眼底掠过一丝蔑然,“杀鸡焉用牛刀,腾蛇当真以为本君没有留有后手吗?”
当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慕长衡却不自禁地低声嘀咕道:“你不是牛刀,腾蛇……也不是鸡。”
她似乎总是有着一种奇怪的气质,能让她在某种十分紧张而严肃的场合里说些冷笑话。
祁淮川修为极高,自然将她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侧身回头看向被绑在树上的她,眉间隐见疑惑,不解于这般情况下她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慕长衡察觉到他的沉默,自知气氛有些尴尬,便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氛围。
祁淮川的目光重新回到崖外的万里山河,他不可一世地笑,“你以为,隐楼最不缺的是什么?”
慕长衡并不了解,但她可以猜到他想说的话,自然也能猜到他想要的回答。
“大概是情报吧。”
“没错,他藏,本君自然也可以藏。”
祁淮川负手凝望天边的晨曦,眸中是深不可测的笑意,道:“天亮了,也该动手了。”
......
第二天的时候,慕长衡醒来便再也未曾听到祁淮川的声音,她大概能猜到他去做了什么。
隐楼正是因为势力之强大,内部权力的分配错综复杂,各司其职的同时又相互制衡,本来在当初的隐楼楼主的治理下,上下一心,执行其命令来上传下达,精准而流畅,犹如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帝国。
毫无疑问,祁淮川便那个帝国的独一无二的至高帝王,他尚未失忆之时,隐楼是大陆上的无论哪一个宗派或势力都无比忌惮的存在,只是他后来失踪,隐楼虽然不至于没落,但却不知为何弱了许多。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慕长衡自然可以算得清楚,一是因为隐楼失了正主,这时不仅要分散精力去寻找祁淮川的下落,更无法真正做到一心,二则是因为隐楼之中直属于祁淮川的那支死士军队在他失踪之后便无人可以号令。
极少人知,遍布天下的名贵酒楼锦州唐原本便是隐楼的产业之一,不仅如此,隐楼还做打探、买卖消息等生意,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隐楼真正的产业,事实上他们最擅长的是——杀人。
在实力为尊的星河大陆之上,隐楼之所以强大,便是因为其中暗藏着无数实力不凡、手段惊人的杀手与死士,而这些杀手死士可以说是祁淮川亲手培养的,尤其是那一支无比神秘、几乎无人知晓其存在的死士军队。
为何腾蛇侵占隐楼的计划在花朝失踪的这一百余年间毫无进展?为何他迟迟无法获知原本该死去的隐楼楼主其实并没有死,还好生生的活着?
这其中一个原因便是那一支死士军队的存在,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主人,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如祁淮川所说的,腾蛇说到底也只是贪念过大、心狠手辣的大修士罢了,论谋略,他还差上许多。
慕长衡知道,祁淮川该是去见他的那支军队了,她也知道,从花朝苏醒的那一刻起,腾蛇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所以在那之前,腾蛇在得知祁淮川还活着、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的时候,才会千方百计地转而找寻她,并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只要她一死,祁淮川身上的封咒便无人可解,他便极有可能无法苏醒,而腾蛇也将有更大的机会去杀了这个给他极大威胁的人。
只不过事到如今,这一局,腾蛇毫无胜算。
他还是低估了祁淮川,低估了祁淮川一手建立的隐楼帝国。
从决定解开祁淮川封咒的那一刻起,慕长衡便预料到了如今会发生的这一切,只不过两大势力相争与她无关,她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好了,所有的事情都早已注定,谁也无法更改。
一说到相争,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祁淮川说的那一句话——‘把所有有嫌疑的楼众都杀了’,虽并未与苏醒后的祁淮川有过太多的接触,但他那样的上位者,眼里是绝对容不得沙子的。
慕长衡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隐楼一共一百层,最高的百层楼所在是独属于隐楼楼主的,而第九十九层则是两位大护法的地方。
“吾乃隐楼护法,岂是尔等区区七夜护卫可以阻拦的?!”
左大护法挟飞仙正面沉如水地看着眼前拦在自己面前的一众黑衣人,冷声高喝。
隐楼之中以实力排序,等级分明,在大护法之下,最高级的护卫杀手等级为第九夜,以此排下,最低为第一夜,而隐楼之中,能够晋升为第八夜的人少之又少,第九夜更是如此,而第□□夜之下的等级才是第七夜,无论怎么看都是没有权力阻拦挟飞仙这个隐楼左大护法的。
“左大护法请息怒,先前右大护法吩咐了,请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其中一名持刀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向挟飞仙赔礼。
原本在第九十九层里,除了楼主与护法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不能佩戴武器的,但如今的情形自然是个例外。
说话的那名黑衣人显然是所有阻拦挟飞仙的人中的头目,他手中的那把刀也并非是普通的刀,是由代楼主,也就是右大护法亲自授予的执法刀——安陵。
挟飞仙闻言神色愠怒,从他得知花朝苏醒之后,眼前这帮人就堵上了九十九层,挡在他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肯退让一步,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叫他如何能忍?他堂堂隐楼左大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怎么可能忍受这样变相的软禁?
“君上已经现世,右大护法却不让我前往迎驾,此举究竟何意?”
挟飞仙冷声道:“我自问对君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如今右大护法却命你等将我软禁,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待君上归来,我定要到君上的面前讨一个公道!”
“那便请护法大人暂且等等。”持刀的黑衣人面不改色,语气更无甚么改变,只是淡淡说道。
挟飞仙用一种轻蔑而仇厌的目光盯着他,紧接着犹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嘴边扯出一声冷笑,袖袍一挥,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瞬间席卷整个九十九层,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那一众黑衣人斩杀而去!
轰轰!
伴随着建筑坍塌的声音,几乎所有黑衣人都深受重伤,应声倒下,余下持刀黑衣人半跪在地上,他将刀深深插入地面,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只见他抬头,用一种恨然而果断的眼神紧盯着挟飞仙。
“左大护法这是要造反吗?”
挟飞仙惊讶于在自己方才的攻击下他居然还能行动,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的脸上浮现出疯狂而执着的表情,仰天大笑数声后,咬牙切齿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与**。
“造反?他愁空山算什么?说到底也只是君上的一条狗罢了!”
“更何况,一百年,一百年了!君上已经一百年没有回来了!就算回来,他也早就不再是昔日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隐楼楼主了!从他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居然敢单刀赴会、被腾蛇算计开始,他就已经配不上那一个位置了!更不配我的一声君上!”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被所谓男女情爱蒙蔽的蠢物,试问,谁会甘心受这样的人驱使?我问你们,谁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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