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衡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勾起，心中涌上一种酸涩又惊喜的复杂情绪，明明看不到脸，但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像呢？
她立马抬手扯开眼纱，脚步忍不住抬起，周身荡开一道白色的光晕，向周围弥漫而去。
下一刻，紫衣女子与长廊上的李长邪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慕长衡的手指轻轻挪开自己面前的那道刀刃，即便是被那残余的刀气割伤了手也毫无所觉，她来到长廊外的台阶下，俯身过去，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揭开了李长邪脸上的面具，入眼所见的是一张俊雅非凡的脸。
那张仿佛高山雪雨般令人心情开阔般的脸，此时眸光深然，眉间夹带愠怒地正盯着她，似曾相识的样貌，却不是她当年所熟悉的那样情切温柔。
慕长衡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却先流。
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也依旧认得出那样相似的脸，即便那张脸看向她的眼神很是陌生冷漠，却也遮挡不住那如出一辙的俊朗矜贵。
意识一时间变得恍惚，慕长衡定定地看着李长邪，无言落泪。
此人像极了他，却绝不会是他。
逝者已逝乃世间不变的至理，慕长衡深知当年那个洒脱机灵的少年不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此情此景，如何令得她能够忍住不去假设，或许…他其实并没有离开呢？
李长邪此时的心情已然不是生气所能形容得了的了，在宫中的传言里，他之所以常年戴着面具是因为当年那场大火导致烧伤了容貌，但又有谁知道他的脸在那之后用一种特殊的秘法治好了，早就恢复如初。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保守着这个秘密，不被他人知晓，但这一次居然被一个误闯入他宫殿后花园的陌生女子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最关键的是，她方才到底施展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自己都是动弹不得？
因为被人冒犯而生出极致的愤怒，李长邪握着椅子把手的手已经暴出青筋，但下一刻，眼看着那名陌生的白衣女子在见到他的脸后，那双漂亮清透的碧色双眸居然流下了泪水，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廊上忽然有凉风兴起，滴答滴答的声音悄然出现，绵绵般的细雨犹如棉絮一般悄然落下。
宫城的所有景物都渐渐笼罩了一层雨雾，朦胧幽静。
“我来这里找一个人。”
慕长衡叹息着她站在长廊外，感受着细雨渗入的淡淡凉意，脸上渐渐浮现释然的笑，接着她将兜帽摘了下来，一头如瀑布的银色长发就这样倾泻而下，青碧欲滴的双眸也仿佛盛着清透的泉一般澄澈动人。
她的鼻子哭得有些发红，脸上依旧残留着方才流下的泪，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犹如春光轻洒，一瞬间万物便迎来生机。
她的发和眼都好似浸入了细雨之中，说出来的话也在冰凉的空气里动听地回响。
“那个人他姓李，名苍然，他当年说他叫神芳君，你认识他吗？”
白衣烟雨客，应是故人来。
李长邪愕然怔住，竟是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微笑的那一刻是那般地光彩照人，令他都是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将眼前的美丽破坏而去似的，只是下一刻，她口中便道出了那个对整个大周王朝而言都是难以忘记的名字。
李苍然，大周王朝上一任帝君，他的帝祖父。
“你…是谁？”
李长邪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攥着轮椅的把手，神色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语气复杂而沉重。
自从他开始记事开始，人人都说他像极了帝祖父，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才能和性子，都是他们几个兄弟之中最像的，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深受当时尚在人世的帝祖父的宠爱，帝祖父每次与父帝的谈话里总是少不了提起他。
即便事务繁忙，帝祖父也会抽出时间来看他，或许正是如此，他才会深受父帝的喜爱，他从前的人生才会那般的一帆风顺，人人艳羡，若非当年发生的那场事故，他毫无疑问可以成为大周王朝唯一的太子。
李长邪深深地敬佩与爱戴着帝祖父，但除了知晓他是一个伟大的帝王之外，对他的其他事便知之甚少了，眼前这名女子既然说是来找他的，那她又是谁？
“很多年前他曾邀请我来陵川看看，所以今天我来了。”
慕长衡想起那个自己一直都未能兑现的承诺，脸上的微笑多了一丝悠悠的惆怅，却也分外地柔和。
只道是人不依旧，虽辗转百年亦难泄离愁。
“那么你呢……你是谁呢？”
此时的慕长衡衣裳被细雨浸润了些，长长的睫毛托起了几滴水珠，如画的眉眼朦胧得犹如梦中，她说出来的话也依旧透露着无限的温柔，即便是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她也不会将眼前人当成是他。
李长邪再一次移开了目光，用冷淡的语气道：“我是他的第二个孙子。”
“孙子啊……”
慕长衡感慨一声，她从雨雾中离开，迈上第二个石阶来到李长邪的面前缓缓蹲下，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注视着他，“他的孙子都那么大了啊。”
话音落下，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李长邪的手。
唰——！
“放肆，松开你的手！”一旁的紫衣女子再次拔出了刀，点在慕长衡的面前，距离极近，稍微一动就会割伤她的脸。
方才她居然莫名其妙被这女子定住，眼睁睁地看着这女子揭开了殿下的面具，心中怎能不气？眼前这个凡人女子不懂礼数也就罢了，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对殿下动手动脚，她如何还能忍得住？
慕长衡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了手站了起来，她并非不知道人间王朝的宫中有着阶级高低之别，更是有极多复杂的礼数，即便是故人的孙子，也是这个王朝尊贵的帝子殿下，不是她一个没有什么身份的人可以接近的。
“是我失礼了……”
李长邪看着先前被她握住的手，只觉得方才一片柔软冰凉的触感，很是奇妙，他向来不喜旁人近身，但这一次却没有及时躲开，是因为她的气息比较亲和、没有威胁吗？还是因为知道她是帝祖父的故人？
李长邪抬头看向慕长衡另一只因为拦下紫衣女子的刀而割伤的手，此时也正流着血，微微皱眉。
“速速将你的血擦干净，免得脏了殿下的眼睛！”紫衣女子察觉到李长邪的视线，冷漠地朝慕长衡道。
慕长衡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沉默了许久，她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紫衣女子的口吻令她想起了觉醒后的花朝，也是一样的苛刻不讲道理，对她充满敌意。
原来这也算宫中的礼数之一，明明痛的人是我。
“我不想擦。”慕长衡看着紫衣女子笑了笑，神色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是很强硬。
李长邪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微微蹙眉。
“你！”
紫衣女子握紧了刀，脸上隐见火气。
“住手！”李长邪看了紫衣女子一眼，喝止了她。
紫衣女子瞪了慕长衡一眼，不得不退回李长邪身后。
“帝祖父已经……不在了，就算你来，也见不到他。” 李长邪转向慕长衡说道。
“我知道。”
慕长衡笑了笑，青碧天成的眸中染上了几分伤愁，没有多说什么。
李长邪默了默，问道：“前辈该如何称呼？”
旁边的紫衣女子不觉一惊，殿下向来不会对谁这般挂意，今日竟是主动问起一个乱闯宫中的陌生人的名字？
“我这一次来是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也是为了见他一面，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想去他的陵墓看看。” 慕长衡却并没有回答李长邪的问题，只说道。
李长邪很少被人避开过提问，他盯着慕长衡微微眯眼，想要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沉默了许久，脸上也并未出现因为被人避而不答而生出的怒火。
“帝陵并不在宫中，你来错地方了。”
“那在哪里？”慕长衡不禁追问道。
李长邪再次皱眉，似乎并不愿意告诉她。
慕长衡愣了愣，以为他是当自己不过一个外人，所以不会轻易告诉自己所谓的帝陵所在。
便是此时，宫城之中的某处忽然传来惊人的轰鸣，好似那里有着强大的惊人强者在战斗，战斗的念力余波竟是直接牵连到了这里。
李长邪循着声音看去，知道那般轰动来自于长寿宫的方向，不觉惊讶，再次看向了慕长衡，紧接着便发现她并未如自己一般看向惊动来源处，而是看向了廊外的某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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