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碰壁后,朝中的线人传来消息,穆阳河之事背后牵连甚广,如今能为蜀地上书说话的人都三缄其口,唯恐因此波及自身。
祝余与萧持钧商议,此事不宜以崔家的名义上书,崔南山与陛下早有嫌隙,若由崔家人递上去,崔南山便无法独善其身,必定会被传召回京问话。现下在京中只有安平侯府的关系可以走明路,但难就难在萧持钧此时尚在失踪,不便露面。
锦州知州提供的往来文书中,负责穆阳河疏浚之事的官员大多都是朝中少有的中立派,蜀地偏僻贫瘠,穆阳河之事又不是什么肥差,一般人也瞧不上。
但也偏偏就是这样的几笔款项被明目张胆地扣留。
这日一早祝余和萧持钧便去了西市,目的地是宵衣卫本部隔壁的地下黑市,为了避人耳目,她特意乔装改扮了一番,穿了萧持钧旧时的男子服饰,粘上胡子,用从前宵衣卫特制的易容材料改头换面,萧持钧被她折腾一番,摇身一变成了一副小老头的模样。
今日他们要去的是黑市的消息铺子。那里有全帝京最灵通的八卦消息,祝余要问的便是这穆阳河之事,不过这消息铺子有个规矩,持特制的木牌方可入内。
于是在去黑市之前,祝余先领着萧持钧去了城西的一处傀儡戏摊。
摊主是个老婆婆,见他二人过来,头也没抬,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悬丝傀儡,祝余轻咳一声,低声叫了她一声:“三娘子。”
老婆婆闻声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面上停留几瞬,又往右落在萧持钧嘴边的胡须上,旋即放下傀儡,朝摊位后边的当铺走去。
祝余和萧持钧紧跟其后,进了当铺的里间,老婆婆将门关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易容的功夫不错。”
祝余笑了笑,问她近来可好。
老婆子摆摆手,说着:“就那样,还成吧。”一面探身去给他们倒茶。
祝余近前去帮她,端了一杯茶水给萧持钧,跟她介绍道:“这是我一位朋友,近日与我一同回京。”
也没多说,喝了口茶,便与老婆婆说起此行的来意:“三娘子,今日来是要与你做一桩买卖。”
三娘子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祝余放下茶杯,“我想要两枚牵机阁的木牌。”
话音刚落,三娘子便应了一声:“这有何难。”她对祝余抬了抬下巴,说:“等着,”
起身便出了内间。片刻后便拿着一只小木盒出来,递给祝余。
祝余接过来,打开一看,里边赫然便是两枚刻着牵机二字的木牌,通身漆黑,唯有刻字显露金光,用的是特制的彩墨,周边还有些防止伪造的复杂花纹。
她合上木盒,朝三娘子道谢:“多谢,价钱还是照旧?”三娘子点点头,祝余便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三娘子接过,将银子随意地塞进袖中,也没问祝余到底要做什么,做他们这行的,从来不多嘴。又与祝余先谈了几句,祝余打开木盒,取出木牌,递了一枚给萧持钧。
就在这时,三娘子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去看萧持钧的胡须,抬起手拨了拨,随后笑眯着眼回过身看着祝余:“瞧着像个俊俏的郎君呢?”一边说还一边上手将萧持钧的胡须调整了下位置,让它看起来更自然些。
祝余闻言也没否认,接过三娘子的话茬,玩笑着说:“改日再来给你瞧瞧?”
三娘子眼波一转,看向祝余:“你还怪大方呢,也成,记得给我带两坛好酒来。”
祝余应了一声,便不再与她玩笑,就地告辞,带着萧持钧离开了当铺。
顺着当铺往西走,路过宵衣卫本部,拐进旁边一家普通的花铺,祝余径直走向柜台,摸出腰间的一枚令牌,给掌柜的瞧了一眼,而后便有伙计模样的人来请他们去里间看花。
进了里间之后,伙计将他们带到一条和宵衣卫本部类似的暗道前,而后便躬身离开。
黑市不止有这一处入口,但祝余只有这一处的通行令牌。两人沿着暗道往下走,拐过几个弯,便听见了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一条街市在眼前铺陈开,此时人不算多,黑市的生意夜里最为红火,除了买卖些朝廷坊市间禁止交易的货品,还有些其他隐蔽的买卖,消息便是其中一桩。
牵机阁位于黑市中段,是一座两层小楼,买卖消息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花钱,只要出价够高,什么消息都能买,另一种则是用消息换消息。
同样量级的消息互换,无需花费大量的钱财,也算各自便宜。
掌柜的是个青年男子,面相生得儒雅,举止得宜,谈吐不凡,有传闻说曾是科考中选的举子,不知因何流落至此,操持这不见天日的勾当。
祝余和萧持钧在牵机阁门口验了金字木牌,而后便被带到了小间。
掌柜的端坐在桌案里侧,瞧了瞧祝余,问她:“不知这位公子想要什么消息?”
祝余说:“今日来是向掌柜的打听一桩奇事。”她一边说一边在掌柜的面前落座,“我想问蜀地穆阳河之事的背后主使。”
她话音落下,掌柜的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珠子转了转,问她:“这事可不小,公子想要用何物来交换?”一副就要狮子大开口的模样。
祝余挑了挑眉,双手合拢,手指交叉置于桌案上,身子微微往前倾,对掌柜的说:“我这有一桩消息,想必掌柜的会感兴趣。”
掌柜闻言“哦?”了一声,祝余抿了抿唇,平静道:“我有安平侯次子萧持钧如今的去向,就看掌柜的消息能给到何种程度。”萧持钧面无表情地站在祝余身后,仿佛这话中人不是他一样。
听了这话,掌柜的收起了笑意。
萧持钧与四殿下一同去往丹朔赈灾,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追查他二人的下落,若有萧持钧的去向,也就意味着极有可能找到四殿下。
这本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掌柜的却有些迟疑。
祝余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微微一沉。
半晌,掌柜的提笔写了几个字,将字条递给祝余。
上面写的是:龙津桥南,武学巷。
祝余接过,扫了一眼,并没有具体指向,显然是隐瞒不少,她抬起眼看着掌柜,后者轻咳一声,说:“牵机阁的消息就只能到这儿了,公子的消息可斟酌一二。”
只给了个模糊的方位,武学巷是繁华之地,不可能一一去探查,不过好在祝余从前在宵衣卫对京中官员的宅邸方位了如指掌,她记得龙津桥南岸的武学巷,并没有多少官员宅邸,缩小到与穆阳河专款直接关联的户部,便只有一家,户部侍郎李致。
如此也算有些眉目。
她点了点头,在掌柜的递过来的字条上落笔,只留了简单的两个字:帝京。
将字条递给掌柜的,后者盯着字条上的两个字看了半天,而后便客客气气地将祝余和萧持钧请了出去,临别之际还殷切地与祝余说往后若是有新的消息,可以再来光顾,换些金银也是好的,显然是对祝余给的消息极为满意。
回去的路上,祝余与萧持钧说起李致。
此人在朝中并不起眼,主理户部的是尚书王昶,其人在朝中素有清名,深得陛下信赖,据知州所言,穆阳河的款项早在几年前便已被扣留,如此说来,李致当真是在王昶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吗?
萧持钧脚步一顿,想起来什么,握住祝余的手腕:“李致的母亲,曾经是太子生母身边的掌事姑姑。”只是太子生母之死乃宫廷秘闻,这些年来不对外透露,少有人知。萧持钧也是偶然入宫赴宴,听宫里的小太监说起过。
太子的生母并非当今皇后,只是后宫的一名小宫女,此事说起来也算是皇家丑闻,陛下酒醉临幸了随身侍奉的小宫女,事发后将其封为贵嫔,便不闻不问,后来贵嫔病逝宫中,中宫无子,太子便被记在了皇后名下,由皇后亲自教养长大。
七年前,朝中为太子之位争论不休,陛下久久未下决断,引得朝中争斗不断,同年,尚是皇子的萧应淮被人刺杀,逃跑中流落到永州城,遇见了陆英。
次年萧应淮秘密回京,被册封为太子,与此同时帝京官场被大肆清洗,陛下御笔一挥,朝中人心惶惶。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少有人知,那位无声无息消失在后宫的贵嫔。
祝余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是太子?”
她思量着,也觉得有道理,能让牵机阁如此忌惮的人,非富即贵,宁愿舍弃到手的大消息都不肯透露的人,只能是天潢贵胄。
只是如今并无实证,光凭手上这些纸片,不足以撼动对方分毫。萧持钧正想说还是由安平侯府出面,直接将此事面呈陛下,便被祝余一下抓住手臂,问他:“你知道二殿下在京中有什么常去的居所吗?”
萧持钧垂下眼看着她,祝余一副要使坏的模样,他心下一动,明白了她的意图:“借刀杀人?”
祝余点点头,这事太大,无论是安平侯府还是崔家都不适合在这时候出面,但若说京中有谁会对此事感兴趣,除了失踪的四殿下,那边只有一向与太子不和的二殿下。
“二殿下么……京中人人都知道,他在翠云楼有个相好。”萧持钧挑了挑眉,笑道:“还记得翠云楼吗?”
祝余愣了愣,翠云楼她自然知道,帝京有名的歌舞坊。
萧持钧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是又忘了,“三年前,你还在翠云楼投了一笔钱,那儿的掌柜还要约你喝酒,给你找些俊俏的小官人……”
祝余垫起脚就捂住了萧持钧的嘴,耳尖微红,“你不许说了。”
她想起来了,那儿的掌柜的是个唇红齿白的神仙姐姐,她不过是看不惯有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胡乱揩油,给翠云楼投了一笔钱,让她们多请些护院小厮,掌柜的非拉着她喝酒,还叫了好些年轻俊秀的小官人,将她灌得烂醉。
最后还是萧持钧去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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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牵机暗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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