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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燚一家刚搬进来，家具还不够全，只有一排能容下四五人坐的沙发和两张塑料板凳。于是姜焕燕又扯了几张垫子，让尤燚他们席地而坐。好在临时拼接的餐桌也不算高，抬抬手也能夹菜。
尤燚选择靠墙角落的位置坐下。
李慧牵着李李木过来，让李李木坐尤燚左边。李李木手里拿着玩具汽车，嘴里边配音边在桌上滑来滑去，一会儿又撅着屁股在地上玩。
客厅里嘈杂吵闹。大人们高声攀谈寒暄，还有几个小孩儿穿着鞋子在沙发上跳来跳去，时不时发出刺耳尖叫声。
尤燚把耳朵缩进衣领。
姜焕燕抱电饭煲过来，尤燚帮她腾位置，顺便问她看见自己素描笔了吗，她把所有箱子都翻遍了都没找到。
“怎么会呢，我出发前给小洱了，你问问他。哎呀徐哥，坐这坐这，位置都摆好了……”姜焕燕说完，连忙又去别处招呼人。
事实上也不用问，尤洱就坐在对面。他头也没抬在手机上打游戏：“素描笔？我扔了。”
“扔了？”尤燚倏地跪坐起来，“你扔哪儿了？！”
“艹，那么大声干嘛，吓老子一跳！“尤洱抠抠耳朵，满不在乎道，“我嫌占手，顺手扔品轩门口垃圾桶了。”品轩是他们在城里的小区名。
尤燚崩溃：“那是我得金奖时老师送我的！对我很重要！你扔之前能不能问问我？”
“我说你至于吗尤燚？”尤洱比她更无语，“几根笔而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镶了金子呢，你明天重新去买不就得了。”
尤燚捂了捂额头，还想说点什么，随着“啪嗒”一声，腿上一凉，李李木的玩具汽车把杯子撞倒，橙汁撒了她一裤腿。
李慧连忙拿纸来擦，边跟尤燚道歉边斥责李李木，姜焕燕也听到动静，忙替尤燚说没关系这有啥。
尤燚咬住唇，起身回房间换裤子。
换好裤子出来时，左边已经换了人坐。从李李木换成了他姐姐李李树。
李李树安静规矩地盘腿而坐，原先被染上橙汁印的垫子此刻被坐在她身下，尤燚位置上是一张干净整洁的垫子。
尤燚落座。一杯橙汁被人推过来，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句：“抱歉，我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尤燚说不出没关系，过了几秒才很轻地“嗯”了声。
饭局上，大人们一直在聊天，话题不定，刚开始说生意上的事，吐槽两句难缠顾客，后来又聊到孩子，聊到孩子们的学习学校，转一圈徐嫂又开始夸赞起来李李树。
“又是班长，又是第一，又能帮家里修车卖东西……李姐，怎么教的？别藏着掖着，传授点经验呗。”
徐丽珍在那边嘟起嘴。
李慧：“哪有什么经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更顺眼。”
“也没有次次第一，上次就没得。”尤燚垂头盯碗里的米饭，听到左边女生笑了笑道，“珍珍作文一等奖那回，我作文就写偏题了，人主旨让写‘我的家庭’，我写完了才发现全篇都在写狗。”
众人齐刷刷爆笑，李慧朝这头睇眼刀，睇着睇着自己也憋不住笑出声。
尤燚也转头看了她一眼。
李李树背脊微躬，白色卫衣绷出女生清瘦的弧度，左手握汤勺，众人笑声和打趣声中，她只是微微弯起嘴角，不再接话。
“怎么了？”
察觉到右边视线，李李树侧头。
尤燚猝不及对上她清澈的瞳仁，愣了下，摇摇头，头重新埋回饭里。
饭局进行到一半，不知谁提起，徐丽珍被推上去表演节目。
徐丽珍脸红红的，有点兴奋：“那我就唱一首周杰伦的《告白气球》吧。”
徐丽珍声音是清脆的，就是节奏和音调一个赛一个偏。大人们不怎么听流行乐倒是没感觉，她刚唱到**“亲爱的，爱上你，恋爱日记~”，突然有人“噗嗤”了一声。
是尤洱，他还在手机上打游戏，人已经笑得连带桌子都在颤，众人看向他，他连忙举起一只手：“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忍不住了太好笑了噗哈哈哈哈哈……”
徐丽珍没再唱，连带耳垂都是爆红的。
氛围有点变尴尬，姜焕燕连忙呵斥他，尤燚只是麻木地扒饭。
“这你就不懂了。”李李树一本正经，“我们岳辽镇版的《告白气球》就是这么唱的，和你们那边不一样。”
她一手平齐胸口，一手手肘撑在另只手手背，作小学生举手状：“徐老师，我可以点歌吗？”
徐丽珍神情好转：“请点！”
李李树：“《最炫民族风》！”
徐嫂：“这个好，我们都会唱！”
于是从徐丽珍的独唱变成众人合唱。
徐丽珍：“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众人：“留下来！”
气氛嗨起来，尤燚余光瞥到身旁女生拿起两根筷子当指挥棒，身子也跟随歌声自然小幅度摇摆，一双圆眼亮晶晶，活泼但不张扬，大方却不抢眼，没有徐叔节奏错拍的滑稽感，也没有徐嫂平翘舌不分的蹩脚感，相反，她格外利落轻快，年少干净的面庞像雨后天晴、嫩泥里破土而出的青葱小草。
尤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就从“瞥”变成了正大光明的“看”。
徐丽珍：“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李李树扭头和她对视，唇角弯起露出两颗小虎牙，声音轻快：“我知道！”
尤燚盯着她没动。
李李树眨眨眼，停下摆动中的身体，放下筷子，两只爪子乖巧地搭在膝盖上。这是小狗揣摩不清主人情绪，又想逗主人开心时的标准姿势。
尤燚心脏莫名收缩了下，转瞬即逝，她仓促转回头。
尤燚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她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讨厌这种感觉。
接下来时间，尤燚没再抬头，只顾低头扒饭。
兴致突起的“文艺活动”还在继续，徐丽珍拉李李树上去跳了段舞，两人四肢都不太协调，逗得观众哈哈大笑，随后李李木几个小孩又上去朗诵古诗。
没完没了的吵闹。
尤燚凑到姜焕燕耳边问她还有多久结束，姜焕燕笑容没变，手伸到桌底捏了捏她，叫她忍忍，马上就结束了，合群点。
合群点。
尤燚被压得喘不过气。
对面的徐叔喝酒喝得满脸通红，酒味夹杂发酵胃酸从他说话间隙窜出，扑面而来。
尤燚放下筷子。
徐叔往嘴里送饭，饭还没咽下，说话和咳嗽又赶到一块儿，他毫不克制大咳出声，米粒混杂唾液朝四周飞溅。
飞进菜里，飞进汤盆，飞到尤燚手背。
尤燚恶心坏了。
正好徐丽珍也注意到这一幕，大喊着爸往这头挤，尤洱冒出一句大艹，怒骂谁他妈把饭喷到他衣服里去了，手脚并用逃窜，带着所有人都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一个接一个倒。
正往下坐的李李树重心本就不稳，又被徐丽珍一挤，于是也朝尤燚这头倒，不过她没让自己倒下，她劲儿挺大，一下子撑到尤燚身后的墙上，给她隔出三角小空间。
在李李树收回手的瞬间，尤燚从坐垫上唰地窜起，转身快步进了厨房。
……
水龙头开到最大，温度开到最烫，哗哗往下流。
尤燚像没知觉似的，沾了米粒的手被高温水冲得发红发肿也没拿开，好像少冲洗一秒，那包裹着恶心唾液的米粒就会融进她骨肉。
身后，厨房门被人拉开，又被人轻轻关上。
“你，”说话人顿了顿，“还好吗？”
尤燚只眼珠微动，没说话。
李李树轻抿了下唇，又道：“这个放在哪里？”
尤燚终于侧头。
李李树举了举手里用过的碗筷示意。
尤燚：“放桌上就行。”
“好。”李李树放下碗，汤勺仍拿在手上，“这个是你的汤勺吧？我看写着你的名字，我弟弟误用了，但只用了一下就没用了，不好意思。”
尤燚确实有专用汤勺。她喉管细，又体弱多病，以前在家里吃饭都有自己专用的一套碗筷。但现如今的境况，似乎不再允许她矫情下去。
尤燚拿过，直直伸到水龙头下冲洗。
李李树比她高半个头，再加上她低垂着头，她试图查看她神情时便不得已侧头弓腰。
李李树看着她想了想，问：“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太合胃口？”
这是在帮她找台阶？
尤燚胸口憋着的那股气抵到了喉咙口。
她踩开垃圾桶，“啪”的一声把汤勺扔进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本章歌词出自《告白气球》和《最炫民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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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夏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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