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还带着些灰麻色,窗外鸟雀呼晴,叽叽喳喳昭示新一天的到来。
辰时,赵钦就起来洗漱净面了,把刚生出来的胡茬都修干净,让自己看着白白净净,韩王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今天是个大日子,可不能草率。
沈绛雪从衣柜里翻找,拿起一件月白色圆领长袍递了过来:“这件如何?”
赵钦接过换好后,又戴上垂脚幞头,对着镜子扬起嘴角,满意道:“真是衬的本王愈发俊朗了。”
沈绛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上下打量着,确实风度翩翩,玉带一束,勾的他腰身极窄,背影看去,挺拔修长。
王妃三朝回门与民间出嫁女子回门不同,而是彰显了国朝的礼制规范。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并巩固皇室与功臣之间的姻亲关系,礼物需要由宫廷内库和王府共同筹备。
礼物装了满满几个马车,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金器百两,银器千两,锦绣绫罗千匹,茶叶,珠宝,还有泉州港送来的来自海外的名贵香料和珍稀补药。
可以说是大手笔了。
赵钦半身靠着马车,唇边逸起点点笑意,眼神中直勾勾透露出两个字:求夸。
“我可是从库房里还拿出私房钱了,怎么样,你说岳父大人会不会满意,一想到有我这么一个有孝心的女婿一定半夜都能笑醒吧。”
沈绛雪毫不留情:“那是父皇爱重沈家,所以专门御赐的。”
“哼,那也是父皇疼我这个儿子。”
赵钦哼了一声,就抬脚上了马车。
马夫策马,马车移动起来。
沈绛雪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车窗外的喧闹声似与车内无关。
平时就赵钦那个话痨劲,这会早不知道把话题说到哪了,今日居然神奇的一言不发。
有鬼。
她轻轻抬了抬眼皮,瞥见赵钦眉间的忐忑,瞬间了然,不由好笑。
“夫君放心,昨日你的表现我看在眼里,我会在父亲和阿昀面前说你好话的。但是你自己也得好好表现,让他们对夫君改观。”
她特意将“夫君”二字咬得轻柔,存心逗他。
二人平日交流还是以喊大名或者王爷王妃为主,只有沈绛雪想逗逗他才会喊这种亲密的称呼。
“你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瞎说,我这是在想事情呢。”
赵钦自然是不敢懈怠,平日慵懒的姿态都不见了。规规矩矩端坐在马车上,双手握着膝盖,看着倒是乖顺。
他这两年在京城可没少听说关于他这个老岳父的传闻。
最出名的代州一战,安国公以少胜多,用新战法突破了北庭战无不胜的铁骑,斩敌万余人,还砍下了北庭王长子乌沙王子的头颅,安国公策马在城下留下一句:“今日之捷,即为明鉴。尔国若再生妄念,我必悬首尔等于辕门之上,万里必戮,绝无姑息!”
捷报传回,满朝文武大喜,永清帝更是喜不自胜。
要知道,从他的曾祖成宗皇帝时候,大周就常常受到北庭和西丹侵扰,尤其是北庭,嚣张跋扈,边境百姓总是遭遇洗劫。
成宗皇帝大怒,御驾亲征,却兵败而归,大周兵力也折损不少。无奈之下,只得与北庭签署盟约,以兄弟国相称,每年大周给北庭提供钱币,以此休战。
永清帝即位后,北庭王背信弃义,撕毁盟约,挑衅大周。安国公戍边,捷报频传,杀了老北庭王三个儿子,如今只剩唯一的呼衍王子,北庭王主动投降,以大周为尊。
想到这里,赵钦不禁感觉后背发凉,看着窗外春色明媚,莺啼燕语,他顿时生出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他还不想死啊喂。
他去玲珑阁的事情没有乱传,瞎传吧……
虽然他也是从小跟着习武,但就他老岳父的武力值,他恐怕要变成蔡王哥哥第二了,后半辈子瘫在床上了。
看着面前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沈绛雪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唇角微扬,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其实,她很想说一句,爹爹还是很和善的,但是吓唬赵钦可太有意思了,就先不告诉他了罢。
马车缓缓停下,她伸手挑起车帘笑的开心:“到了夫君。”
赵钦听着有一种寒毛卓竖的感觉,这句话怎么像:该上路了,夫君。
他鼓起勇气先一步下车,而后回头看向沈绛雪,伸出手相扶。
沈绛雪也不推拒,将手搭在赵钦手上,优雅下车。
此时是春三月,国公府内一片春意盎然。廊角种了几簇垂丝海棠,芍药圃里新绽的几株芍药也开得极好,另有几株姚黄魏紫,也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她唇角含笑,和赵钦并肩向安国公缓缓走去,恭敬行了一礼:“爹爹安好。”
“岳父。”赵钦亦欠身行礼。
安国公言笑晏晏,很是高兴,伸出手拍了拍赵钦的肩膀,他差点下意识想躲,但抬头却真的对上的是岳父和蔼可亲的眼神,他便露出大白牙笑了笑。
“大姐姐。”
秋月高兴的跑过来,一身鹅黄裙子,暖色在初春显得格外活泼,如朝阳一般,格外明媚。
沈绛雪立马握住妹妹的手:“姐姐没有食言吧,一定经常回来。”
姐妹俩正热络寒暄。
“绛雪回来了。”
耳边响起声音,沈绛雪才瞥见。哦,原来是柳姨娘。
“爹爹说,三朝回门,姨娘还禁足思过不好看。而且姨娘跟爹爹再三保证,一定反省清楚,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爹爹,就把姨娘放出来了。”
沈秋月低着头讷讷的跟姐姐解释。
沈绛雪眼神一冷,心里冷笑。
柳姨娘的反省何时有用过,爹爹永远心软。
早年父亲去边疆打仗时受了重伤,恰好被柳姨娘所救,悉心照顾,治好了伤。父亲素来重情重义,战事胜利后,就带着柳姨娘回了京城。
母亲通情达理,毕竟是救命恩人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就收了柳姨娘做侧室。
柳姨娘进国公府两年后,就有了身孕,生下了妹妹,取名沈秋月。
别人不清楚,但她内心明白的很。她这位出身农家的姨娘装的是乖巧柔顺,其实心计深沉。
沈绛雪抬起眸子,轻轻一笑点头示意:“姨娘。”
“姨娘素来身体孱弱,春寒料峭,怎敢劳烦您出来迎接呢。”
柳姨娘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你父亲一直挂念你,自然是要出来迎的。而且,今天和王爷一起回府,那是府上的大事,自然得好好招待你呢。”
沈绛雪理了理衣襟,轻理云鬓,嘴角弧度上扬的恰到好处:“好啊,那就劳烦姨娘。”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府中。
沈昀见阿姐回府,自然也是特别高兴,连忙屁颠屁颠跟上去:“阿姐,最近还开心吗,韩王没欺负你吧。”说着,恶狠狠的回头瞪了赵钦一眼。
那天玲珑阁的事情他可是亲眼所见,为了阿姐他没告诉爹爹,但不代表他们沈家是好欺负的,他可没忘!
看着小舅子恶狠狠的眼神,赵钦连忙低头,看着脚尖。
沈绛雪掩面一笑,有些乐不可支:“放心吧阿昀,王爷啊……他近日待我很好。”
听见沈绛雪的话,赵钦立马心里有了底气,眼睛亮晶晶的抬头。
顺便还不忘朝沈昀挑挑眉,如何呢如何呢。
沈昀闻言有些心疼姐姐,垂着脑袋不太开心。阿姐看来还是被这个骗子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一定要为姐姐好好出口气。
赵钦走过来,好哥俩似的把胳膊搭在沈昀肩膀上,低头凑过去:“小舅子啊,你不用担心了,真的,我对你姐姐很好的。”
他面色不虞:“姐夫难得来一趟,我带你逛逛府里新修的花园如何?”
“有些珍稀花木,还是姐姐出嫁前亲手栽的。”
一听小舅子要主动带自己逛逛国公府,赵钦自然是乐意之至,欣然应允,还能顺便修复一下感情,改变小舅子对自己的看法。
“好啊,那就拜托阿昀了。”
一进花园,绕过假山屏障,沈昀猛地转身,一拳直冲赵钦面门。
“玲珑阁?新婚第二日你就敢去那种地方!”
赵钦早有防备,侧身避开这一拳,正要解释,沈昀的攻势却如疾风骤雨般袭来。他念及对方是沈绛雪胞弟,不忍真动手,只守不攻,不过片刻,眼角已挨了一记重拳,顿时青紫一片。
“不是,你听我解释。”赵钦不断后退,格开他的手臂。
“闭嘴!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亲眼所见。”
沈昀怒极,一个扫腿将赵钦绊倒在地上,骑上去便是一顿拳头。
“我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你们才成婚三日!”
赵钦只能捂着脸,大喊:“打哪都行别打脸啊!”
“打的就是你这张沾花惹柳的脸,破相了看你还怎么风流。”
等沈绛雪闻声赶来时,只见赵钦衣衫凌乱,眼角,颧骨一片青紫,简直惨不忍睹。
沈绛雪简直头都要大了。
她弟弟什么时候这么虎了?
“你疯了,他是你姐夫,是韩王。”
一听姐姐还在维护韩王,沈昀就又生气又委屈,脱口而出。
“阿姐,他背着你去花楼,他该打!”
沈绛雪不由扶额,原来是这出误会。
她连忙把赵钦拉起来,又叮嘱弟弟:“这事我完了同你解释 我先带王爷换身衣服。”
沈绛雪亲自引着赵钦往自己出嫁前的院落走去。
穿过熟悉的游廊,推开闺房房门,室内陈设一如她出嫁前,紫娟早已机灵地备好了清水、伤药和干净布巾。
“坐下。”
沈绛雪指了指窗边的梨花木椅,语气不容置疑。
赵钦难得乖顺地依言坐下,看着她从妆奁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盒,又利落地拧干帕子。阳光透过窗缝,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影子。
“嘶……”微凉的帕子触碰到他带伤的额头时,他下意识缩了缩。
“现在知道疼的。”
沈绛雪手下动作不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方才在花园里不是挺能忍的,光挨打。”
赵钦抬眼看她,因为距离太近,阳光洒下,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绒毛和光线里的小光柱。
他勾起没受伤的那边嘴角:“总不能和你弟弟动手罢,小孩子,我不和他计较。”
不过和小九一般大的年纪,打他也是一心护着姐姐,还挺可爱的,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沈绛雪轻笑一声,打开药盒,指尖蘸取些许透明药膏。那药膏带着清凉的草木气息,她俯身仔细涂抹在他的伤处。她的指尖很软,偶尔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微微一顿。
“阿昀自幼习武,下手没轻没重,你不必让他的。”
赵钦注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笑了:“若是把他打坏了,王妃岂不是要跟我拼命?”
沈绛雪瞪他一眼,手下故意加重力道,满意地听到他倒抽冷气:“活该。”
处理完脸上的伤,她的目光落在他凌乱的衣袍上:“把外袍脱了,我看看身上可还有伤。”
赵钦难得怔住,耳根微热:“这......不必了吧?身上没怎么挨打。”
“怎么?”沈绛雪挑眉,“堂堂韩王殿下这是害羞了,之前不是说只把我当好兄弟看,既然是兄弟,那有何妨。”
赵钦:……
她让紫娟送来一件沈昀的常服。
“要我帮你换么。”
“咳咳咳咳咳,不必。”他立刻拒绝,慢吞吞地解开腰带。
白色外袍散开,露出里面的中衣。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却见沈绛雪已经背过身去整理衣物,仿佛浑不在意。
调/戏,不对,逗赵钦的感觉越来越好玩了,看他面红耳赤,说话结巴,她心里就痒痒的。
“换、换好了,走吧。”
她转身打量一番,忽然抿唇一笑:“略有些短,凑合穿吧。”
赵钦身量高,这身衣服在他身上确实有些拘束。
“王妃,主君催您和王爷去用餐呢。”窗外,紫娟提醒。
“知道了,就来。”沈绛雪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不经意掠过他的喉结。
赵钦呼吸急促起来,喉结一滚,脖颈后仰,睫毛急颤,白皙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岳父在催了,走吧。”他声音带着几分祈求。
沈绛雪这才放过他。
春风拂过庭院,吹落一树海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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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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