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爱我?”伊厄拿起带玫瑰花苞的茶具问道。
他并不喝下,只是轻嗅着茶香,他早就喝不了了。
埃文斯拿着茶壶站在一旁,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爱您。”他又换了一身礼服,这次是红色的。
在那棵树下自我介绍过后,埃文斯就对伊厄发出了郑重而诚恳的做客邀请,伊厄同意了。埃文斯本想骑马将他带过去,他拒绝了,只让埃文斯将地址告诉他,之后就飘走了,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
等埃文斯骑着他那头栗色骏马赶到,伊厄已经站在门口用目光打量他的院子了。
那是一幢白色的大房子,有着红色的屋顶,檐前栽着一棵大樱桃树,正开着花,满树烂漫,花朵像一大团白色的云,看不见叶子。通往门口的道路两旁用小巧的贝壳分隔,生长着郁金香,大丽花,粉玫瑰和洋桔梗,墙上攀缘着金银花,院子的角落还有一棵紫丁香,从窗户里能隐隐看见苹果绿的薄纱窗帘。
屋内布置得十分舒适,地上铺着象牙白的长绒地毯,客厅摆着好几把软垫椅,都放着几个墨绿色的靠枕,深色的茶几桌角向外翻卷,墙上挂着浅色的挂毯,高高的檀木橱柜里,搁着玻璃可以看见各色蜡水果和餐具。
“我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了,也许在你出生之前。”伊厄放下茶杯,他并没有靠在软垫上,脊背挺得笔直,平静地看着他。
“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您的爱。”
“我们以前见过吗?”伊厄似乎是忍受不了他完美的笑容了,移开了视线。
“是的,只是您忘了。”
“可你看起来很年轻。”
“也许比您想象中的要年老一些。”
伊厄没再说话,静静垂眸看着暗红色的茶汤,埃文斯还是那样微笑地看着他,只是眼睛没那么明亮了。过了许久,伊厄突然又开口了,再一次重复了他曾说过的话:“我不会爱你。”
“没关系,您只要允许我的爱存在就好了。不过,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您能施舍我一点点爱。”
伊厄抬眼看向身侧的青年,他脸上木偶般的神情让这番原本动人的表白显得无比可笑。他是虚假的,他是个骗子,他的感情也如死去的枯木一般寂静,不要落进去,伊厄这样告诫着自己。
可莫名的,他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却传来丝丝的刺痛。
“那你想如何获得我的爱呢?”伊厄听见自己说。
听这话,埃文斯·安吉鲁斯像是被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瞳孔瞬间放大了,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好不容易,他才颤抖着声音说道:“也许,您……想与我共度一日吗?”
伊厄沉默地看着他,随后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
“可我无法出现在人群面前,只能出现在你面前。无法与你一同游玩,只能看着你。假使你想与我交谈,可能会被人当成疯子。”
“可我是心甘情愿的。”
“那现在就出发吧。”两人四目相对间,伊厄率先起身。
“好的,我亲爱的先生。“埃文斯手中的茶壶转眼间变成了一顶礼帽,指向门口的方向,弯下身子摆出“请”的姿势,另一手伸到他的面前。
伊厄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白皙而细嫩,没有任何细小的茧子或是伤疤。反观他的手,苍白,布满了早已记不清来源的疤痕。
伊厄没有搭上去,径自向前走去,埃文斯的时间仿佛停止了,并不太久,只有几秒,之后便收回了手,他轻轻抬手戴上了礼帽,随即跟了上去,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曾消散,也不曾落页。
埃文斯的脚步有些慢,伊厄也慢了些。
他们一起走到门前,轻轻转动门把手,拉开门,生机盎然的花园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人声喧闹的集市。
他们逆着人潮而行,见证了神圣庄严的教堂,彩色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切割出五彩的光影,白鸽在教堂尖顶上盘旋,庄重的壁画描画着威严的神像,伊厄看不大清楚,却觉得熟悉,金发青年侧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耳语。
当他们再推开教堂的门,是一场流丽的宴会,处处金碧辉煌,乐团奏着轻快的舞曲,众人共舞着,埃文斯在一个角落里如鸟儿般独自翩翩起舞,他的手仿佛搭在什么人身上,一派自由自在的模样。
他们离开舞会,又来到大雪覆盖的松林,风雪淹没了一切的生机,一片死寂,树林间隐约可见的点着油灯的小屋是唯一的光明。
他们站在高山之巅,轻轻一抬手仿佛就可以触碰到群星,他们潜入深海,望着黑暗,望着生命千万年的沉淀。
两只手不知不觉碰在了一起,只是一只是冰冷的,一只是温热的。
“您感觉如何呢?”
埃文斯将一瓶美酒随手放在小圆桌上,径自为自己斟满了一整杯,依旧微笑着。
“你为什么要带我去那些地方?”伊厄并不看他,只看着眼前的夕阳,里面熔了金子和火焰,正缓缓地流淌着。
“因为我觉得您会喜欢。”
“你说你爱我,那么今天一天应该让你感觉到与我在一起究竟有多无趣了。”
“我并不觉得无趣,今天一整天,我的心里都像住了一只扑腾的小云雀。”
“你究竟想要什么?财富,权力,地位,好运,复仇,我都可以为你实现,可你今后不能再见我,也不许和我说话,再不同我有一点交集。”
“那样我所渴求的,就是死亡了。”
太阳沉入了海平面,天空从金红变成绛紫再一点点变得漆黑,伊厄转头看向这位青年人,眼睛成了一潭黑水,深不见底。埃文斯继续说着。
“我想要的,是永远有人如出巢的鸟雀向您道早安,如正午的日光向您道午安,如夜晚凝在枝叶上的露水向您道晚安,使您永不孤独,永不伤痛。”
伊厄仍旧看着他,那潭水般幽深的眼睛映出了青年的笑意,又一点点冻上了坚冰,可他依旧不说话。
“您不相信么?“埃文斯轻轻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酒液,笑容像是镌刻在他脸上,随后他举杯一饮而尽。
伊厄仍旧不为所动,看着这位可爱的青年倒下,被太阳眷顾的眼睛阖上了,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嘴角淌出了鲜血,灿烂的金发仿佛也失去了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尸体变得冰冷,灵魂飘了出来,埃文斯彬彬有礼地弯下身子,温柔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说:“现在您愿意同我结为爱侣了吗?”
有一只小云雀在心里扑腾的感觉,伊厄似乎也真切的体会到。冰雪化开了,像遇到了春天。他没有回答,只拉过埃文斯的胳膊,是冰凉的,和他一样。
漆黑的夜幕下,有一片海,一瓶倾倒的毒酒,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两个相拥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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