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时候复工哇？】
光标移动，刚输入的话又被一字一字删除，姜宥抓抓脑袋，重新输入。
【最近怎么样？】
不行不行，太亲近了，前不久才伤人心了来着。她又删除重输，犹豫不决。
【25话的大纲好啦，我现在发过来OK吗？】
姜宥准备点击发送，屏幕上方弹出新消息的提示，是主编，她赶紧把话发了点进新消息。看完她回了消息又默默折回和汤晗的聊天框，把刚刚发的消息撤回。
【姜老师，小汤最近有点事要忙，最近就先给你安排另外一个编编审稿哈，辛苦你再跟人交流一下～鲜花.jpg抱拳.jpg】
姜宥怀疑汤晗的表情使用是跟孔见丘学的，她吸气，又带着笑意短促地呼出来。跟着孔见丘消息一起来的还有新的好友申请，是新编辑，姜宥没动作，她把脚放到椅子上来，下巴抵着两腿从膝盖间看那申请消息，心里莫名空荡荡的不着地。
大拇指在半空转圈，左右手的大拇指抵在一块抠了抠指甲，姜宥最终点了同意。新的编辑也很敬业，立刻发了一堆类似“多多关照”的话，后附鲜花.jpg抱拳.jpg，姜宥开始怀疑这是他们企业文化。
【你好，多多关照。正好25话的大纲出来了，我发给你看看吧。】
说完姜宥就转头发了文档，对方长长地沉默，应该是在看，过了一会儿发来消息。
【整体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就是我认为老师您已经可以开始收故事线结尾了，因为应该是还有四话就完结了对吧？按照老师您一话的体量来说，准备平稳落地那我的建议是至少25话结尾要开始给故事收线揭露真相了，老师您看怎么样？】
怎么样。
不知道怎么样。
不知道。
姜宥敲字，嘴唇朝内抿住，她在里面咬嘴皮。
姜宥：【OK，我再修改一下。】
【好的，辛苦老师了！】
最后一句话好似赦免，姜宥把手机丢到床上，转动椅子开始修改大纲。她回过味来，又点进和孔见丘的聊天界面。
【孔主编，我们认识吗？】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孔见丘发来消息，她感觉能想象到孔见丘在笑。
【姜老师你这是什么问题，我们当然认识啦！】
她无声笑了笑，转回上面的对话看了看。
姜宥：【不，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姓姜？流鼻涕.jpg】
孔见丘：【啊啊啊啊怎么回事，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想玩梗叫酱老师，但是输入法嘛，它自动识别的，我顺手点了，你刚刚说我才知道的。枯萎.jpg】
哦——
姜宥做了个口型，在屏幕的这边回应孔见丘。她思索了一会儿，敲击键盘。
【这样啊，好巧诶。】
孔见丘立刻回复了。
【对啊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真的是姜老师啊！】
她没再回复孔见丘，而是把键盘推远，在桌上趴了下来。
早年坐办公室画图，现在坐家里画画，简简单单地一趴她便觉得脖子在响，腰在响，甚至手腿的关节也脆生生地响着。姜宥低声嗤嗤笑自己，她拿起桌上的小镜子瞅这着里头，左右观察，想着自己会不会已经有了白头发。
衰老并无所谓，只是身体上各个零件都已经锈损，病也剜着她的体内，身体破破烂烂、坑坑洼洼。面对活力健康的汤晗，她难免会觉得感慨，更不敢放出渴望的眼神。
虽然是临时，但换了个编辑，按道理她应该抓紧机会喘息，然后放下。但她的心脏反而拧得更紧，发条到了底，松开手就会一瞬爆发。
肋骨开始犯痛，毫无预告地包裹住前胸后背，姜宥放在桌上的手甚至无力捏紧。
好痛，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
她开始后悔，后悔没坚持治疗，她现在强烈地想要告诉汤晗那天的那滴泪，代表的是我喜欢你。而后悔会带来没有机会回头的代价，全部的奢望和难耐的疼痛包围她。
等不到汤晗猜中秘密了。姜宥从椅子滑落跪倒在地，紧紧蜷缩着颤抖个不停，身体一抽一抽，两腿的骨头里也痛不欲生，她不知道先紧拥住自己的胸部还是掐住腿。
她允许汤晗作弊，只要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姜宥撑起身子从桌子上抓过手机，只能忍着用一只手，她拨通了和汤晗的语音通话。
等待接听的声音响了很久，姜宥侧躺倒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眼睛紧闭。
她要放弃的前一秒，汤晗接通了。
“姜老师，我……”
“汤晗。”
姜宥打断了汤晗，对面马上噤声，然而她再说不出下一句话，浑身疼得只能发着抖呼气。汤晗听了许久，姜宥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没了往日充满活力的声音。
“姜老师，你还好吗？”
姜宥也大口吞下一次空气，“……我很好。”
“骗人。”汤晗冷静地揭穿她，“姜宥，你明明生了很严重的病。”
“游戏很好玩吗？赌约那么重要吗？”汤晗声音时不时哽咽，“为什么不去治病？有一点点机会都要抓住啊，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弃？”
“我……因为我……”
姜宥叹一声气，眼泪随着叹息一同流出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一开始……我就准备去死。”
“遇见你之后，因为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回答……就会怕……自己努力地活下去……会是一场空。”
“就是这样的。”姜宥拼命地呼吸，抽泣声很明显，“我不敢……但是现在真的好痛，汤晗……好痛……”
“什么是不想听到的回答？”
“因为我病了。告诉你，会耽误你，我……我也很怕……怕你因为知道我会这么想，就按照我的心意远离我……我不想……我很自私，也很自以为是。我……我真的……汤晗……”
发丝散开泡在一片海里，姜宥倒在地上泪流不止，身体从里到外都像被钢钉打入一般痛，仿佛有无数把生锈的钝锯子在锯着她的骨头。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肯定不比现在差多少。
“姜宥，你好懦弱。”
汤晗坐在派出所接待大厅里，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来到这里，她闭着眼喘气，把衣服拢了拢。“你也好蠢，我明明说了喜欢你，你没听见吗？”话被泪卡在喉咙里，汤晗很想躺下休息一会儿，睡觉是不敢的，“你不是说可以吗，可以喜欢你，我都这样了，你还害怕。”
“我赢了，姜宥，而且大获全胜。”汤晗停顿了会儿，一滴泪滑到下巴，滴落在另一只手的虎口，在半空下落的过程让眼泪变得冰冷，“我现在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我喜欢你。”
通话静下来，汤晗捏紧了紧手机，“我知道了。”
“我现在也有个赌，你要不要来？”
“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一直喜欢，在平安夜还喜欢的话，我们就约会吧。”汤晗柔声道，她扭头看会见室的方向，“你也要喜欢我，一直喜欢，如果约会实现了，你就去治疗。”
“你要不要和我约定？”
“……这是表白吗？”疼痛感慢慢地减弱，姜宥满头大汗，里衣被汗浸湿。
“不是，只是知道了答案而已。”
“那为什么是平安夜。”
“……”汤晗抿唇，良久才回答，“姜老师，我最近没有办法给你审稿，你知道的吧？我有一点小事要忙，所以我和你约定在平安夜之前忙完。”
电话一片寂静，姜宥的笑声渐渐加大，她翻身平躺下来，“那这次没办法拉勾了。”
“嗯，也没有咒语。”
“但是我会遵守的。”姜宥很是肯定，二十四岁之后最坚定的一次，她留给了汤晗，“我保证。”
这是比拉勾、盖章、说咒语更加令人心动的一次约定。天花板在旋转，肺部还在隐痛，姜宥陷在漩涡里，只有脸上禁不住甜蜜地笑。
“如果我明天就死掉……”
“我不会死。”汤晗坚定地回答，“我要看到黄色风信子开花，还有下一个黄色风信子，下下一个，无数个。”
“你再努力一下，活得再久一点，陪我再久一点。”汤晗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我们可不可以做勇敢的胆小鬼，懂事的坏小孩，姜宥，我们一起，走得久一点。
汤晗。
陪我再久一点。
通话结束，姜宥手垂下来，神识仿佛在晃晃悠悠地飘出体外，但她很快乐，身体的感觉很飘渺也快乐，地板很硬也快乐。
平安夜，其实也快到了。
汤晗看了很久的日历，仰头吐出一口气，收起手机，走向会见室。民警看向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关切，甚至到了与她同仇敌忾的地步，汤晗强撑出微笑，对她找了招手。
“汤小姐，您真的可以拒绝见面的。”
“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麻烦你们吧？”汤晗带着歉意苦笑，“而且，我想让这件事结束得更彻底。”
“我不想再连睡觉都不敢。”
不想梦里、生命中再有本不必承受的惊涛骇浪。
汤晗调整呼吸，阖一阖眼帘，然后拧动门把手。
苍老的男人看到她来了，对她淡笑，枯树皮般的皮肤错落地挤在一起。汤晗蹙了蹙眉，大步走过去坐下。
“你别再来闹了。”
“你就帮帮爸。”
“哼。”汤晗又忍不住冷笑，“我让你算的账你算清楚没？多余的一分钱我都不会给，两清就可以了。”
“亲兄弟才明算账，我们是父女……”
“也没有这个必要稀里糊涂地过，我不想和你搅和在一块，犯恶心。”
“你犯恶心。”男人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得很轻，但是停不下来，笑一会儿说几句，“你恶心，你恶心也有我的基因呗，你身上一半血流的是我，噢，你晓得不？”
“是吗？”汤晗微微仰脸，“我早就决定不承认我有爸了，你打我妈和我的时候有想过没？”
“你配个屁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