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客的话的确值得信任,小蛋糕很好吃,芒果浆从蛋糕上流下来,滴在碟子边缘。
“怎么样?”姜宥满心期待看着汤晗。
“真的好好吃!”汤晗眼睛又亮了,和她说喜欢《天水》时一样,“姜老师你要吗,我再去要一个叉子。”
“不了,你吃。”
和姜宥再推辞也没用,之前买衣服时汤晗就知道了。她点点头专心用叉子切小蛋糕吃,又喝一口手边的饮品,汤晗眼睛又亮一点,唇边沾上了半圈奶泡,一小截舌头迅速地把牛奶泡沫卷进嘴里。
姜宥无言看着,她想到了对其小动物的幻视,低声笑了笑。
那目光大概是停留得太久,汤晗抬头去寻那道目光的主人。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就像穿着毛衣摩擦过后,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极小又不容忽视的一道火花在之间噼啪作响。
“……姜老师,怎么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对面的目光的来源微微睁大了眼睛,又恢复正常的模样。姜宥把视线压低落在桌面上,慌乱间拿起手边的拿铁喝了一口。
姜宥擦了擦嘴,靠纸巾捂住自己不自然的神情:“没什么……感觉你吃东西好认真,很有意思。”
今天这半天好漫长。姜宥拿纸巾掩着嘴,出神地想。
她不敢看的那个人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她看到叉子切下一部分蛋糕,然后那一块被叉起来。那只手拿着叉子,搁在碟子边。
“哦……我……我说呢,还以为你有重要的事要说。”
叉子又动起来,切下一块蛋糕,叉起来。金属碰到陶瓷,因为使用者的动作很轻,所以声音也很轻,和使用者的说话声一样。
“没什么。”姜宥攥着纸的手放到桌面上,纸在手心被攥成团,“没什么。”
其实这件事很重要。
脑袋飞速运转,姜宥终于找到理由,“诶对了,你看。”
她把微博打开,调出自己的主页递给汤晗看。汤晗探了探脑袋过去翻看,姜宥真的有认真发一些生活化的片段,比如给自家绿植浇水,比如让粉丝投票自己晚上吃什么比较好,比如跟粉丝撒娇耍赖说自己手腕痛,稿子得慢点画。
底下没有人催她,委屈说没有酱油老师的漫画看要死了之类的,往后又会跟一句评论让酱油老师注意身体。还有人问酱油老师是不是在撒娇,简直和印象中的酱油老师大不一样。
屏幕背后的人变得鲜活,评论区久违地热闹起来。汤晗看着最近的更新,嘴角带笑。
“酱油老师其实人没那么高冷嘛。”汤晗把手机还给姜宥。
“当然。”姜宥勾了勾唇角。
她们又迎来了漫长的沉默。
直到姜宥视野里那块装蛋糕的碟子空了。
“哇噻,哇噻。”汤晗一脸满足地往后靠在椅子上,“好好吃啊,姜老师你怎么这么厉害能找到这家店?”
“厉害吧?”姜宥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挑挑眉,“跟着你姜老师有好吃的。”
汤晗抬手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崇拜你姜老师。”她放下手,打了个大哈欠。
“好困。”汤晗擦了擦眼角。
“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坐一会儿。”
“也行。”汤晗弓起身子趴在桌子上看手机。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作者消息要回?”
“对啊,打工人命苦啊……”汤晗嘴里嘟囔着,手里打字不停。
“喔,那编辑也不容易啊。”
“嗯呢,我上班以前也没想到。”汤晗翻看作者的稿件。
眼前总一阵阵恍惚,眼皮也沉重得像被硬拉着往下拽。
可能窗边的阳光太暖和了,可能店里音乐很舒缓,也有可能刚刚吃了东西。姜宥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她的手很香,白嫩,指甲末端修建得圆润干净,放在桌上翻着手机,还有端起杯子时会有若有若无的香味。汤晗趴在桌上,不由自主看向姜宥的手。
好平静,甩掉了所有工作忘掉了以前的事一样平静。
她闭上眼。
姜宥抬眼,对面年轻编辑拿不住手机,反扣倒在了桌子上,她自己的脑袋歪进另一边胳膊的臂弯里,背部缓缓地一起一伏。
明明已经很累了,还是要答应她的邀请,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劲头。
姜宥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一直都不清楚,从她无怨无悔为了《永生花》忙忙碌碌开始。不懂汤晗的一腔热血,不懂汤晗因为她生气在她这吃了瘪还能继续和她接触,不懂汤晗那么在乎《永生花》,却又能接受她不愿意改动的想法。
就因为是她吗?是姜宥,是姜宥的漫画,所以她才义无反顾?
她放下咖啡杯的手滞了滞,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夕阳落在汤晗的身上,发丝泛着棕黄色的光,碎发在空气中浮动,脸躲在阴影里打盹。她闭着眼,睫毛长长的,柔软的刘海垂下来一些盖住了部分脸庞。因为太阳照得久了,脸上透着淡淡的粉色。
似乎一直都充满热情的家伙安静了下来,她们周围空气的活泼程度都下降了些。就像电影转场,从室外的阳光直射变成室内灯光昏暗只剩她们安静地对坐,一切都是无声的。
姜宥想起之前觉得她像仓鼠的想法,她胳膊交叠在桌面上,撑着自己弯了点腰,俯下身了些。她抬手,只是轻抚了抚那些碎发。
碎发在她掌心挠了挠,柔软,一点点痒。
好像汤晗的笑容,在她心里挠了挠,有一点点痒。
姜宥在口袋和包里找了找,没有纸笔,她去问服务员,得到的回答是只有中性笔。
她放弃了,她想好好地画一幅画,于是她拿起手机,确认了没有闪光灯,也关掉了相机声音。
很突然地,姜宥想要画一幅画送给她。
取景框里的人动了,姜宥慌忙关上手机,收进口袋。
她绝口不提刚刚的想法,可以随意表露真情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的事太多了。
汤晗睁开眼,眼中的景色让她一时脑袋发懵。她回想起今天的活动,猛地直起身子,靠着手臂那边的头发乱了,发丝在空中飘扬,那半边脸也被压出了红印。
“啊……姜老师……”汤晗看着对面对她莞尔一笑的女人,拨了拨头发懊恼地嘟囔,“你怎么不叫我,是不是等很久了?”
其实这话没必要问,因为阳光的颜色都变了,天边烧了一颗橘子,橘子浆流了满天。
汤晗叹一口气撑住脸,顺便搓了搓脸上的印子:“对不起啊姜老师,我真的困得不行了……”
“没关系,你睡那么香我也不想叫醒你啊。”姜宥浅笑。
“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姜宥依然笑着,但眼里浮现一层不解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难过。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永生花》?”
汤晗诧异了一下,她没想到姜宥突然问起这件事。
“不是因为是《永生花》。”汤晗别开脸,让夕阳照到自己脸上,她试图借此掩盖可能的脸红,“因为是你,姜老师。”
“我为的是姜宥,不只是《永生花》。”
她们今天沉默太多次了。
明显的呼吸声后,姜宥问:“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我,你的漫画,没有你的漫画,我就不会在这。”
无数个漫长的、沾满露水的、沉重的夜晚,无数声痛苦的、隐忍的、煎熬的叹息,无数次反复的、难捱的、望不到头的泥泞缠住双腿的时刻。
汤晗都还记得她拉住母亲粗糙的双手叹气,还要被母亲揽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慰,眼泪把房间变成一片海。
不累,不累,不累。这是她听过的最多的话。
那时她多无助啊,灾难真的从头顶压下来时,她都不知道往哪逃。打工、上学,生活反反复复。
即使这样的日子有了结尾,她还是会恐惧,午夜梦回她会因此颤抖,无法再入睡。一旦放松警惕,梦魇就会狞笑着缠上她,睡觉变成了最害怕的事。
就连在卫生间悄悄落泪都被孔见丘撞见,她没有寄放泪水的地方。
还好姜宥一直在画漫画,她没有停下来,汤晗也没有停下,轮到她站在母亲身前挡下生活的殴打。
没有姜宥的漫画,她就找不到在海里航行的船。
汤晗,汤晗,她为了自己名字里的期待,不停地往前走。
“汤晗。”
“而且啊,姜老师。”汤晗扬声把姜宥的欲言又止彻底封住,“明明你很在乎《永生花》,但是又说什么顺其自然,还不理解为什么我这么在乎,这有点微妙,有点奇怪。”
“我怕我想的事情成真,但我不好直说,所以我就觉得,还是先做吧。”
她害怕姜宥画完《永生花》就不会再画漫画了。
姜宥无法知道其实汤晗很聪明,很敏锐,因为姜宥没有继续问为什么。她不说她在乎又不在乎《永生花》的原因,所以她也不问汤晗在害怕什么。
然而就是因为默契地缄口不言,我们才总是和分开的真相擦肩而过。
“汤晗。”
姜宥不知道该说什么,念完这个名字,她开不了口,因为她在一个人心里的分量这么重。
“怎么了?”
“……没什么。”姜宥把目光移往别处,一只手撑住下半张脸,顺势捂住了嘴巴。
汤晗看着姜宥,眉眼弯起:“姜宥。”
被她呼唤的人呆住了,头不自觉地垂得更低。
姜宥不敢回应的,单纯是名字的呼唤,汤晗如此自然地说出了口。
因为有阳光照耀,姜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一块潮湿地。
屏幕莹莹的光照得眼睛发酸,姜宥揉揉眼睛,想去喝口水。
她站起来,手上打着字回复汤晗的消息。
姜宥:【上色差不多了。】
汤晗:【好哇,辛苦你了姜老师!】
没事,再细化一下就……
呼吸突然哽在喉咙口,氧气的获取不足以供应大脑的需要,姜宥顿在原地,打字的手指凝滞。
心跳得好乱。
恐慌占据了全部的心情,姜宥奔向床头翻药,一边取药一边调出电话的界面拨打120。
急救电话接通得很快,姜宥往嘴里塞药。她说话断断续续,接电话的护士听到她的住址,询问病情只听见嗫嚅不清的声音。
喘不上气,头很晕。送药的热水胡乱灌进嘴里,咽得匆忙,又因为缺氧而咳得停不下来。心跳带着火焰在胸膛里烧,烧得身体里一片焦土,从喉管到肺里,火焰大到溢去五脏六腑。
景色变得很远,很模糊,逐渐地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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