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会在即,各门派都已陆陆续续到达**镇。
清早里,叔侄俩同去拜见师父。
飞絮轻翻遮柳陌,落花乱点暗桃溪。
一路赏着春景,司景意兴盎然,负手走在前头神采奕奕。司言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耷拉脑袋沉默着跟在身后。
远远看到一处桃花开的格外浓艳。司景刚伸手要指给侄子,转头却见对方一脸的消沉。司景不解道:“这是怎么了?一点精神也没有。是昨夜睡得不好?”
司言不吭声。停了停,他低声道:“不是。没怎么。”
见他沉郁的样子,司景心想看来孩子大了,是有自己的心思了。大人此时可不便插手,恐怕一个不好就适得其反。因此,他也不欲再问。
沉吟片刻,司景又笑着换了个话题:“昨天还没来得及问。小七,家里怎么样了?你祖母她可还好?”
司言勉强打起精神:“嗯,老祖宗很好,家里也一切都好。只是,小叔还是找个机会回去一趟吧。因为你没有回家,过年祭祖的时候老祖宗已经发话,说你今年要么马上带个叔母回去,要么立马辞官回家,不然她就把你从祖籍里除名了。年后,她又嘱我娘为你相看了几个人家,说就等你回去定下了。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小叔,你确实也该给我找个叔母了。”
司景微微叹息,心道自己如今这情况还娶什么妻。刚嫁过来就守寡,岂不是祸害人家一辈子。
但他的情况是万万不能和家里人说的。
他面上佯作恼怒,气哼哼道:“行啊你小子,毛还没长牢倒反过来教训起你叔叔了。我看我要先给你娘去信,先把你自己的亲事定下好了!”
司言强笑道:“我定什么亲事。我又没有意中人。”
司景了然地大笑:“真没有还是假没有?你叔叔看着好像却不是这样啊?”
“…小叔莫要打趣我了…”
正说着,却听那边有人在争论什么。
路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九尺壮汉赤膊单手拎着老大的铁锤,一翩翩公子持一铁扇冷天扇风附庸风雅。壮汉说:“我若是一掷,前面屋子的横梁怕不是也要被凿进地基里。还是铁锤最厉害。”另一人则说:“铁锤虽重,却稍笨重些。弟弟却觉得,唯有铁扇灵活百变无人可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呛了起来。吵的你来我往却又不见真刀实枪的打起来。
司景本就是热心肠,二十多年以来他最好的就是多管闲事。司景在旁听了听,觉得这两人争的甚是有趣,忍不住上前插一句:“两位兄台,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两人诧异地看过来。
司景起兴了也不客气,对二人侃侃而谈起来:“两位其实不必争吵。依在下之见,这铁锤嘛易攻,这扇子易守。要是真斗起来,铁锤一掷,那必是先占上风;扇子虽不起眼,却不容小觑。铁锤大开大合难以近身,可若是得以近身,那便是扇子后来居上。毕竟扇子可劈可砍可刺可割、可击可打可遮可挡,而且扇子还不费力气。”
“…所以说,倘若真斗起来,耗时久多半是扇子胜。若想赢扇子,那铁锤必须几招内拿下…不过,我倒是有一法子专克近身缠斗。两位兄台若是感兴趣,我愿与诸位一并分享。”
拎铁锤的不悦:“什么叫扇子后来居上?”
持扇子的抱一抱拳:“呵呵,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在随便聊聊而已。争吵惯了,天天都是如此,也并不是真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过,敢问这位兄台,您师从哪门哪派?”
司景不愿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因此也并未摘下兜帽,只是笑道:“我无门无派,只是个过路的普通人。”
持扇子的脸色不变:“原来如此。武林大会开幕在即,想来阁下是来观武的了。”
两人又交流几句,拿铁扇的人绝口不提司景方才所说分享“克制近身缠斗”之事。司景并不以为意,只当对方不好意思。
二人道别后,才走几步,却听得那拎锤大汉大声道:“嗤。一个弱不禁风脚步虚浮的弱秀才倒还来指点爷爷我了,怕不是拎起来还没有我锤子重…”
持铁扇的道:“哎!二哥你小点声…”虽嘴上这么劝阻,此人却也跟着一起嬉笑起来。
司景停住脚。司言当即拔出剑来,他回身要上,却被司景一把拦住了。
司景无声地摇摇头。司言却反手压住他,冷着脸怒道:“这两头蠢驴一点也不知天高地厚!最后一任的武林盟主也是他们能拿来嚼舌的?小叔,他们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谁!当年您声威天下名震江湖时这两个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你让我去!我非给他俩点颜色瞧瞧!”
当年…哪还有什么当年。
一阵阵酸涩涌来,司景心中痛苦难当。
现在,他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罢了。连活多久都是个问题,那还敢提什么当年呢…
想着想着心中更是绞痛不已。但看着气愤的侄子,司景压下心中一切痛楚,面上仍是笑:“你当小叔真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还能挨个去和人打呀?…好啦傻小子,快走吧,师父还等着呢。”
司言只得悻悻插回剑,转头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
前头的司景则拉紧兜帽。他低头藏住脸,匆匆快步走开。
…
.
唐北川和罗怀领罚完毕。两人相携着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罗怀小心搀着对方:“师兄,还要不要用早饭啊?”
唐北川疼得浑身哆嗦。他扶着腰重重地啐了一声:“用啥用,回屋!”
原本他计划的很好。
他们先在外面随便转悠,管他什么梧桐镇桃花镇的,反正来回溜达就是了,师姐也分辨不出路的不同。等武林大会最后几天,他再告诉宋临天怎么走。等再赶往**山,比武也必定结束了。这样他既不用看到司言也能跟师父有个交待,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可没成想,他们在梧桐镇的第二天就迎面撞上了与穹玉山庄同来的师父。
这下好了,师父领着他们一起来了**镇。宋临天察觉出地图不对,但当着外人面也不好发作。等到了地方,师父和徐庄主前脚离开,后脚师姐马上就按照门规惩罚几人。
最后别说唐北川了,连罗怀都没逃过。他被剑鞘抽了十好几下,连带着还罚了一个时辰的马步。
当然,宋临天也没有放过自己。她现在也还独自呆在屋子里,顶着砖头跪着。
两人回屋歇了会。唐北川趴在条凳上直哼哼,罗怀给他的背上药。
这时,宋临天来了。
要说师姐不愧是师姐。虽然受的惩罚最重,但走路照旧是四平八稳,腰背照旧挺的笔直。
罗怀放下药瓶乖乖道:“师姐。”
宋临天应了声,走来看向趴在凳子上的唐北川。后者则别扭地将头撇了过去。
宋临天问:“怎么样,伤的重吗?”
唐北川冷哼一声。罗怀小声道:“已经上药了。但是刚才师兄疼的都站不住了…”
宋临天认真道:“抱歉,唐师弟。刚才确实是我气急了。只是眼看司师兄比武在即,你怎样也不该开这样的玩笑。若不是正巧遇到了宗主,那恐怕这次我们都无法给司师兄加油助阵了…”
见宋临天还是口口声声的离不开司言,唐北川心里越发委屈。他猛地从凳上蹦起,一瘸一拐地往外去。
罗怀急道:“师兄你要去哪!”
唐北川冷笑道:“我去帮你师姐看看你们神武英明的司大师兄准备得怎样了!省的你师姐放不下心来,又要用剑抽我撒气!”
宋临天起身,难得地有些急切:“阿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绝没有拿你撒气的想法!若是你心有不平,那你大可以将刚才的五十下全还给我,我绝无怨言!”
门外的人却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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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难得徐老庄主亲自前来,大会特地为穹玉山庄准备了一处上舍。张老宗主及其他各门派掌门便一同住进此座馆舍内。
但其他小门小派的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尤其一些无门无派的普通人,各人都一同挤在**镇的小客栈里。
司景与司言一起来拜见张望安。
司景和师父在屋内叙旧。张望安语中尽是责怪司景不该不听劝告,独自犯险告假出来。但司景只是笑,说自己的亲侄要比试,他自是不能不来看看的。
张望安叹息一阵,有些欲言又止。
师父只道与小叔有些话要交谈。司言自然不知两人要商议少阳下一任宗主之事,他对两人作了一揖便出来了。
却正巧,在廊下撞到两个混元门弟子在背后偷袭梁曼。
太初峰与混元门素来不和,这件事江湖人尽皆知。在前些年,连夏四处易容偷师造成的骚乱中,混元门因被烧光了本门秘籍也不再在人前出现了。然而今年不知怎的,混元门竟然来了。
他们虽不参与比试,但早已隐退的门主殷承却带着众弟子前来观礼。武林大会不能不给逍遥隐仙面子,因此张望安特地命人连夜在馆舍腾出地方来供殷承及诸弟子暂住。
梁曼今日刚和掌门从客栈搬来馆舍。她提着包袱来,正好碰上两个混元门的弟子。
两弟子知晓梁曼是太初峰的人,便起了坏心思。他们有心给她个难堪,便在背后出手,悄悄丢石子去绊她的脚。
梁曼不过才修习月余,自然没有发觉身后异样。她当即摔了个跟头,手里提的一堆东西也滚得满地。
司言在一旁将这一切看了个明白。
这事与他无关。他心里很清楚。
但不知怎的,脚还是不听使唤地直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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