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瞧他谨小慎微的模样,禁不住发笑,“客官,您这是领着小姐还是夫人出门呀!”
迟恒之微愣。
自己与她之间,该怎么称呼……这着实是个难事。
而且……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伙计在一旁看他笑话。
他赶紧挥挥手,“去,去!这是我……妹妹!尚在闺中,躲远些!”
伙计笑哈哈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扫视四周,见其他人没往这边瞧,他才小声说,“姑娘,我还不知你的芳名,出行在外多有不便,我该如何称呼你?”
叶澜卓睁开眼睛,隔着帘子,隐约觉得外面也亮了。
刚刚稍歇息了会,困顿感减轻了许多。
听着外面男人轻柔细语地询问,心中对他依旧不喜。
冷冷道,“素水神女。”
自己才不会告诉他名字。
他也没有资格知道。
而且——
眼帘垂着,神色落寞几分。
——曾经的叶澜卓已死在相府中,留了个殉情的美名。
狱中柳芜笙最后的样貌又浮现出来。
他没有责怪,平静地接受了。
一方清竹,永远弯折在了暗不见天日的牢狱。
那双沉静如潭的眸子临死前还含着对自己的柔情。
她禁不住轻颤,发出呜呜地抽泣声。
“为何,为何……”喃喃泣着,手抓紧了袖口,“你一直在我这里徘徊……”
她不懂,自己不是第一次杀人……除掉刘向松时全然没有这般留恋。
为何柳芜笙的影子纠缠着自己不放。
是心虚吗?
心虚什么?
她不明白。
柳芜笙早晚都要死的。
死在自己手里,少受些折磨,早日轮回,不是更好?
还是说……“芜笙,你其实是恨我的,对不对?”
迟恒之半晌没听到回应,里面却响起极为微弱的呜咽,心中发紧,想掀开帘子看看她怎么了,手刚碰到帘子。
“素水神女。”四个冷冰冰的字抛出来。
他微微发愣。
回想着与她过往的一幕幕,手抓着帘子停顿住了。
不是没设想过她的身份,知道是与自己一样的修炼之人,只是想不到,竟会是……
犹豫再三。
“你是……姮娥宫中修炼的神女?”
叶澜卓嗯了声。
素水之名,自然是来自梧州老家的那条素水。
也是腕间这只镯子的来源之地。
“我不饿,”她又说,“继续赶路吧,早些回京城去。”
指岱朝旧都,也指伏龙山的姮娥宫。
如此干脆冷漠的拒绝。
迟恒之怎会不明白。
一肚子喜悦颇有些冷却之意。
瞬间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颓丧了。
望着帘子。
手还抓着。
顿时重重地垂了下去。
愣愣站了片刻后。
“嗯,我自然是听你的。”然后垂头丧气地坐上马车,捋捋马鞭准备赶路。
茶肆的小伙计看见迟恒之重新坐上马车要走,赶忙过来笑,“客官,不歇一歇吗?前面百十里可没有歇脚的了,小姐也得喝口水吧。”
迟恒之早没了兴趣,瞥了眼,扬鞭就走。
马车隆隆地离开,留下一道烟尘。
伙计讨了个没趣,悻悻招呼别人去了。
天色已然大亮,日头悬到了头顶。
迟恒之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走,脸上再没了笑意。
心里多少清楚这位素水神女对自己的态度。
两年之逢而已。
人家又是神女。
若不是两次都凑巧她落难。
这样一个仙女般的人儿,自己可是没有资格接近的。
不过人都不愿露出落魄的那副样子。
可巧自己还见了两次。
不待见自己实属情有可原。
开导了半天,嘴角还是垂着。
叶澜卓坐在车内,没心情关注男人丝毫。
闭着双目,感受着小腹中的涌动。
今日才第二日,还有五日……实在难熬极了。
尽早回姮娥宫躲一躲,过了这五日……
她捏紧了袖口,纤细手间一条条青筋平地而起,隐隐含着眸中怒意。
月事之限,必须要想办法解决!
可惜辰华圣母已死,办法只能自己去想了!
飞星道君徐斯那法子……不知自己可用否!
而且,昨夜似乎没讲完徐斯如何发现这法子的,似乎是在——
“徐斯如何在苍州青翠山发现药身修炼之术的?”
车中突然飘出来一句话。
迟恒之蓦然一顿,愣了些许,才回过神,忙道,“这事啊。”
他理了理思绪,驾着车讲述。
“徐贤弟入灵虚境后,我曾邀请他一同在山林间走动。大约十五年前,一次走动分别后,他路经苍州的青翠山。”
叶澜卓回忆着苍州的位置。
岱朝时,苍州为十万大山与岱朝的边州,茫茫山林茂密葱郁,人烟却少。
梧州与苍州间,还隔着一个林州,都是挨着十万大山的。
跑到哪里去,是有意为之的还是……?
迟恒之说,“到了山中没多久,他发现了一处极为幽静的洞府,里面桌盏整洁,布置得悠然雅静,颇有仙家遗风。”
叶澜卓想到了吕望山曾居住的山洞。
“不过洞中无人,倒有一处被灵力隐藏起来的密道。他很快破开。”
“进入密道后,里面竟有些灵药与丹丸!”
她神色蓦然一紧。
关复家中曾出现过丹丸!
不由得摸向怀中。
摸了一空后才反应过来,那已经是六百年之前了。
迟恒之继续说,“最里面有张丝帛,记载了药身修炼之术!”
“内容极为简单易懂,徐贤弟瞬间便看懂了,就没有动那丝帛,取了些灵药和丹丸赶紧离开了。”
“回来后,马上派人通知了我,我与他按着丝帛上的方子试了试,果真有效!便马上再去青翠山寻那处秘境!”
叶澜卓不由得身子往前倾,把帘子微微掀开了条缝,仔细打量着男人的背影。
他察觉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不过奇怪的是,那处秘境不见了,好似那里的主人知道有人来过,要么是搬走了洞府,要么是设了多重秘法,我们无法破开。”
说着,嘴角不自觉上扬,泛起丝丝笑意。
“徐斯便一直用那法子修炼了?”
背后的声音还带着冷意。
他禁不住想回头,勒勒马绳,还是忍住了。
“嗯,贤弟修炼十余年,功力大有长进。”
叶澜卓没说什么,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迟恒之半晌都没听到她再说话,终还是忍不住回头,张张嘴,发现即使知道她的名号,还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姑,神女……”想了想,还是这样唤她比较好些,“你是常年在姮娥宫修炼吗?”
他实在好奇她的身份。
最开始惊鸿一瞥,她完全像贵胄家的小姐夫人。
叶澜卓冷声嗯了下,心中不愿多理他,便催促,“先生快些吧,我身子有些不适。”
只想尽早回姮娥宫,摆脱这个男人。
迟恒之神色又低落下来,一声轻叹微不可闻。
马车明显快了许多。
叶澜卓不时掀起两侧帘子往外看。
自己坐轿出行的时候屈指可数。
从梧州到京城。
出嫁前去姮娥宫。
出嫁那天。
去光禄寺。
剩下大部分的日子都是在四四方方的小宅子里。
路边苍翠,野花遍地,随着微风摇曳。
因走的是大官道,行人也不少,大部分为男人。
有女人也多为老妪,有了孙辈的才能自由些,出去宅院。
心中升起一股悲意。
同为人,女子不许这不许那,连门都不许出。
这样好的天地,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
若不是自己得了机缘走上修炼之路,或许也会像她们一样,蒙在其中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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