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姐姐当最是般配。”
……
殿前青砖铺地,朱红色的廊柱上,盘绕着金色的蛟龙,香炉内的香烟袅袅升起,炭盆中炭火将熄,偶有星火噼啪作响。
养心殿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李安琪,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被叫到的女人此时正跪在大殿内衣衫不整,她面部缺乏血色,眼部浮肿暗沉。
正是几天前被陷害小产的怜妃,此时她一手捂着凌乱的衣裳试图遮挡脖颈处几道暧昧红痕,一手抓着私通的证据颤颤巍巍的解释道,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不会去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更不会去拿皇家子嗣开玩笑啊!”
高台上的男人盯着她,默不作声。
站在她身旁的贵妃适时轻笑一声,停止拨弄她鎏金护甲的手,皱着眉眼低头看向她,
“好妹妹你是不敢,但到底是害了王美人被打入冷宫,香消玉殒。”
话里的语气满含惋惜,一个活生生的花季少女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怜妃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怨毒,她用手指着贵妃。
“姜梨,你闭嘴!”
王美人,父亲乃从二品侍郎,与怜妃背后的李家向来不和。
往深了想,怜妃是不敢,那她背后的李家呢?
更何况六部侍郎向来死忠于皇上,王美人的死若是罪有应得便算了,可如今却明明白白是冤枉了她。
消息传出,侍郎那边必有怨念,这件事处理不好就会寒了老臣的心,之后谁还敢真正效忠于天子?
贵妃的一句话,提醒了皇帝。
为安慰老臣,警告李家,更为彰显天威,
怜妃,不能活。
“来人,赐酒一杯。”
“陛下,陛下,妾是冤枉的啊!”
怜妃挣扎着宫女的束缚,突然扑向龙案,她踉跄着露出腕间翡翠镯,那是几年前皇帝亲手给她戴上的。
此刻正撞在龙案锐角,翠色裂纹里渗出丝丝血迹。
怜妃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打湿了一片。自己好歹伴他多年,哪怕是常伴青灯古佛也总比没命要强。
皇帝看着再次被太监拦住的人,蓬头垢面不复往日端庄。
屏退了太监宫女,皇上抬脚缓缓朝她走去。
“李安琪,你可还记得,你跟随朕有多少年了?”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怜妃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睫毛因战栗而颤动。
“回陛下,臣妾跟随陛下已有七年了。”
“七年啊……”
皇帝喃喃自语,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慢慢地弯下腰,捏住了怜妃的脸颊,让她直视自己的目光。
“这七年里,你娇纵善妒,打压其他妃嫔,这些朕都容忍。但是,私通外男,你怎么就如此放荡不堪呢?”
脸颊被捏的生疼,怜妃一脸惊愕的看着皇帝。
地龙烧透的金砖泛着暖光,她的手心被汗水浸湿,黏糊糊的,但心头被却好似被冷水浇灌似的,冻的直发颤。
她不敢相信这是相处了七年床边人说的话。她娇纵善妒?私通外男?
哈?哈!从前明明是他说他喜欢自己这副坦率的模样的。
皇帝看着一瞬间疯癫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脸,拿起手帕擦拭,好似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挥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动手。
怜妃不再跪在地上,她起身跌跌撞撞在养心殿乱跑,好几个太监拿她都没办法,动作中披在身上的外衣掉地,她歪着头朝姜梨跑去。
怜妃被抓住时,傻傻地被钳制跪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强灌下了毒酒。鲜血从嘴边溢出,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座上的皇帝,到最后也没有闭上。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簌簌地落在朱红的宫墙上。看着太监们熟练地将尸体拖走,宫女们迅速擦拭地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养心殿便恢复了一尘不染的模样。姜梨低垂着眉眼默不作声,怜妃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姜梨,你们赢了哈哈哈,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到头来和我一样一场空,悲欢喜!”
姜梨不在乎,她和怜妃不一样,她可不喜欢皇帝老头,落不到她的下场。再说她一直明白,哪怕前些日子与君恩爱绵绵,也能因君心难测而失宠命丧。
后宫佳丽三千,从不缺美人。
皇帝拿起奏折批阅,头也不抬,
“爱妃,听闻皇后病倒了,众妃嫔就你不曾近前侍候。”
这句话是陈述而非询问。
闻言姜梨不安跪下,宽大的衣袖垂落在地,她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委屈,
“妾原本也是要去的,可就怕姐姐不欢迎妾,毕竟……毕竟妾向来不讨姐姐欢心。”
皇帝不说话也不低头看跪在眼前的人,目光在奏折上,好一阵子才似发觉她跪在自己面前一样,将姜梨扶起,拍了拍她手,眼里里透着仁慈。
“起来吧,朕又没让你跪下,你与皇后素来不和朕都知道,但平日便依你了,如今皇后重病,爱妃不要忘了礼仪。”
姜梨看着那如树皮般苍老的手,恰到好处的低垂着眉。
“是。”
……
凤仪宫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暗了下来,值夜的宫女们轻手轻脚退出内殿。
寒风簌簌地掠过朱墙,檐角的铜铃被震的不停。
屋内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烛光下隐隐看见一纤细女子。
她只穿着朴素的里衣端坐在梳妆台前。
女人手里拿着玉梳轻轻划过,乌黑亮丽的发丝披散在肩上。
雕花木窗突然被风吹开,寒风卷着枯叶闯进来。她从镜中望向窗外,一截梅枝撑不住雪压,折断在汉白玉阶上,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寒风肆虐着,将那原本就微弱的烛火瞬间吹灭,屋内仅有一丝丝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入。
月光打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映照的女人宛若天上仙女,好似下一刻就会离俗远去。
“姐姐是在找我吗?”
一双染着蔻丹的手突然从背后环来,带着地龙暖阁里熏出的香。轻轻勾走玉梳时,在许笙颈后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凉意。
铜镜里映出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一张明艳如三月桃花,一张清冷似腊月寒梅。
姜梨贴着许笙的鬓角轻笑,发间步摇垂下的流苏正巧扫过许笙的锁骨。望着许笙清冷淡漠的样子,姜梨由衷感叹她的好计谋,
“咱们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半年前就开始做局引诱怜妃犯错,拿皇家子嗣做文章陷害王美人,如今更是一杯毒酒送走怜妃,来了个一箭双雕。”
如今皇上已过了知命之年,却就是迟迟不愿立太子。李家向来与七皇子走的近,难免会引起那位的猜忌。
他们究竟是想要扳倒对家,还是想改朝换代,坐上那至尊之位呢?
怀疑的种子埋下,就不会轻易消失。
许笙转过头,手指靠在姜梨的嘴边。
“嘘,小心隔墙有耳。”
太近了,近到许笙眼中映出的自己,唇上胭脂被咬开一道细痕,是方才在养心殿故作惊慌时留下的。
彼此的呼吸在寒夜里凝成白雾,纠缠着分不清是谁的气息。
“姐姐的手好凉。”
姜梨突然轻笑,抓着许笙的指尖贴上自己脸颊。温热的气息从指尖传来。
“这凤仪宫哪个近房侍女不是你的人?倒是老东西,刚刚还趁着你生病试探你我二人间的关系。”
没办法,深宫女子哪个不是他平衡前朝制衡世家的棋子。京城大家早年皆被下旨适龄女子入宫,代表的家族有许笙的母族许家,姜梨背后的姜家,以及淑妃庄妃身后的孙家赵家。
无论从前如何,在这宫中,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母家的态度。
而皇上想要的就是,四大家族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她们四人向来表面不和。
若不是许笙生病了,姜梨想,在那位走之前她是没有正大光明的机会来凤仪宫的。
许笙突然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太晚了,睡吧,姜梨。”
手被拍开也不恼,姜梨切一声,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朝内室走去,身子向后转摔进床内,翻出枕头下的画本叹息一声,
没意思的木头一个,还是画本好看。想到什么,姜梨一心二用说,
“王美人也不是刚进宫的小姑娘了,才被打入冷宫就一头撞死在墙边,和她往日的性子不符啊。”
许笙借着月光关上门窗,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阿梨不知道当晚谁进宫见了她吗?”
“谁。”
许笙望着平躺在床榻上的身影,无声的摇了摇头,入宫三年习性还是没变。
“她父亲。”
姜梨坐了起来,看着正朝自己笑的许笙,沉默了。
“许笙,如果有一天……”姜梨突然唤她小字。
“没有如果。”许笙打断她,
“睡吧,天快亮了。”
姜梨躺在床上,听着外间许笙轻微的咳嗽声。画本摊在枕边,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王美人撞墙前绝望的眼神,怜妃临死前的诅咒,还有许笙永远平静无波的眼睛,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
姜梨迷迷糊糊睡去前,听到许笙轻手轻脚走进来,为她掖了掖被角。
“傻子。”许笙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怎么会让你有事。”
窗外悄无声息的下起了大雪,雪花覆盖了汉白玉阶。
寒冷充斥了整个皇宫。
这京城,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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