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天最后一丝晚霞也被凛冽的夜色吞没,小红在殿外来回踱步,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绞着手指一脸担忧的往殿内看,
“这都进去一个时辰了……”
檐下宫灯在风中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反观木槿就不一样了,她坐在汉白玉台阶上,托着腮懒懒散散揉着眼睛,
“我的好妹妹,你能不能别再晃了?走了一个多时辰,你腿不疼我眼睛都花了。”
随手拔了根台阶缝里的杂草,在指尖绕来绕去,她将草环弹向远处,
“放心,我家娘娘再生气也不会把淑妃怎么样的。”
木槿突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压低声音,
“最多就这样。”
见小红脸色煞白,她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骗你的你还真信啊!我家娘娘可是最讲道理的人。”
小红瞪了她一眼,站起来不再搭理她。
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孙小娇脚步轻快地迈出门槛。木槿刚要起身,就被她纤纤玉指拦住,
“木槿~你家娘娘让你去庄妃那里为她寻件东西。”
“啊?”
木槿有些懵,庄妃宫殿距离这里可有一段路程,夜黑风高的,她害怕!
“快去吧,早去早回。”
孙小娇指尖晃了晃,腕间的镯子碰撞出清越声响。
小红有些担忧的望着木槿的背影,
“这么黑的天,也不知道木槿姐姐怕不怕。”
“笨小红,咱们不管她,回宫去。”
其实许笙压根没让木槿去庄妃那里,但谁让木槿老是欺负她家小红的,只好叫她走一遭练练胆喽。
小红捧来孔雀纹锦缎斗篷为她披上,孙小娇忽然回头望向殿内,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今晚……恐怕某人是睡不安生了。”
殿内,
许笙端坐在紫檀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上那道姜梨搞出来的裂痕。
姜梨三根手指朝天,对上许笙的目光后又心虚的朝旁边看,
“我发誓,我也不知道牧野为什么要来。”
当初姜梨带着姜家军赢下与关河的首捷,回军的路上救下了他,他说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见他武功绝佳还长得不错,姜梨就将他带回军中,还为他取名牧野,源自“野有蔓草”,希望他能任旷野。
结果后来发现他是关河失踪的小将军,姜梨当场气笑了,要不是手下拼死拦着她,她非要提着长枪捅破他牧野的脑袋。
敢骗她姜梨的人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
因为这件事坊间还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传言,什么霸道将军爱上我,娇小夫君哪里逃。
这家伙还敢来京城,脑子是被吃了吗?
哦不,他从来就只有武力,没有脑子。
看着走神的姜梨,许笙握紧了手里的茶杯,这是……在想谁?
“坊间传闻……”
许笙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湖面,
“说牧将军心悦姜小将军,已经打算带着嫁妆入赘云朔了。”
姜梨瞪圆了眼睛,双手在空中胡乱比划,
“这怎么可能,他不会抛弃他的百姓!啊不是,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他可是说自己是孤寡一辈子的命!”
姜梨急步绕到许笙身后,双手刚要搭上对方肩膀,却被不动声色地避开,
“阿笙你听我解释,当初是看他武功好才留在军中,后来发现是敌国将领,我差点一枪送他归西!”
许笙避开姜梨的接近,走到书架旁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很晚了,你先去睡吧。”
姜梨没感觉出来什么,以为许笙嫌自己聒噪打搅她看书,就这样神经大条的离开了,
“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待姜梨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许笙才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
烛火被风吹得飘忽不定,书上的字模糊在一起,怎么都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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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的寒风掠过城墙,卷起几片枯叶。云朔王朝的都城内外张灯结彩,从朱雀大街到宫门御道,处处可见忙碌的身影。
上至六部百官,下至市井小民,无不在为几日后的春节做着最后的准备。
姜梨携鸿胪寺少卿立于城门之下,绯色官袍在风中微微拂动。
从清晨巳时起,她便在此迎候各国使臣,如今日影西斜,已是申时三刻。
虽说冬日难得放晴,但连续五个时辰的站立,饶是姜梨这般习武之人也难免腿脚酸麻。
“哈——”
姜梨悄悄呵出一口白气,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眼角泛着想睡觉的泪花。她侧首看向身旁的木槿,压低声音问道,
“是不是就差关河的人了?”
木槿不着痕迹地扫视城门外的官道,远处只有几辆运送年货的牛车缓缓而行。她凑近姜梨耳边,轻声道,
“是的娘娘,看这情形,关河使团怕是还要耽搁些时辰。您不如先去马车里歇歇?”
姜梨目光掠过身后整齐列队的属官,众人虽神色如常,但不少人早已在悄悄变换站姿。
她摇了摇头,百无聊赖发呆,
“那倒也不必,当年随军征战,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是常事,如今倒是被养的矫情了。”
该死的使臣,怎么还不来?
半炷香后,城楼上的哨兵突然高喊,
“关河使团至——”
远处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为首的旗帜上,关河国特有的苍狼图腾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姜梨一眼就看到了牧野,他一马当先,黑色大氅在身后翻卷如鹰翼,单手控缰另一手按着腰间弯刀。
阳光在他青铜护腕上跳跃,腰间弯刀泛着冷光。
队伍渐近,牧野突然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划破长空。他翻身下马的动作行云流水,落地时发辫末端的骨铃清脆一响。
牧野笑着露出白牙,
“关河使臣牧野,见过贵妃娘娘!”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望过来,贯穿眉骨的伤疤随着笑容皱在一起,恐怖极了。
姜梨听见身后官员们的抽气声。那道伤是发现他敌军身份时姜梨枪尖留下的。
她的枪尖没能一下杀死牧野,事后想来后悔极了。
“使臣远道而来辛苦了。”
姜梨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天色不早,且随少卿大人入住四方馆。”
牧野忽然上前半步。
木槿立刻横插进来,却见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临行前,贵国商队托我带些东西给贵妃娘娘。”
锦囊开口处露出半截红绳,是姜梨当年在军营弄丢的平安结,这平安结是母亲当初给姜家五人独绣的,全京城找不到第六个。
姜梨呼吸一滞,这东西不能在他手里,会给姜家带去灾难!
“娘娘!”木槿轻呼出声。
姜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她的佩剑,如今只剩下一枚温润的玉佩。
即使心里恐慌不安,姜梨也没表现出来半分,她放下腰间的手,“本宫不记得托人带过什么,想是使臣记错了。”
侧身让开道路,绯色官袍在雪地上划出凌厉的弧度,“使臣请。”
使团队伍缓缓入城,牧野经过她身边时,手指旋转锦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当年你开玩笑说,若我骗你,便让我死在梨花开得最好的时节。”
他指了指城外探出的枯枝,“我等着。”
姜梨目视前方,不再理他。战场上铁马嘶鸣、兵器入肉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他们曾在大漠策马,在月下饮酒,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她以为他们会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挚友,却忘了,最深的伤永远来自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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