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究竟是何人?”宁洛苡见宁司鸢功夫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沉。
“十三年未见,阿苡竟真的认不出我了?”清泠的女声自宁司鸢的口中发出,和那声熟悉而又陌生的阿苡。
宁洛苡瞳孔骤缩,这熟悉的声线里特有的抑扬顿挫,仿佛一柄利刃劈开尘封十三年的记忆。她死死盯着眼前人——那眉宇间的神韵,和脖颈处的痣,竟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可这怎么可能?宁司鸢已经死了十三年,如今这个身着男装、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究竟是借尸还魂的恶鬼,还是精心伪装的仇敌?
“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便可信口雌黄?”
宁司鸢闻言摘掉发冠,松开缠绕于发间的细带,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女儿家的姿态尽显。她看着眼前的宁洛苡,轻声细语,却字字千钧:“阿苡再好好看看,可还认得司鸢?”
咣当……
宁洛苡手上的刀掉在了地上,看着眼前这张比十几年更加完美无瑕的脸,眼眶瞬间湿润,唇角抖了抖,“你……你真的是司鸢?”她的声音仍有些不确定,毕竟当年宁司鸢的死可是昭告天下。
“阿苡可还认得此物?”宁司鸢微微颔首,见她仍有所顾虑,便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石,通体呈紫色,晶莹剔透,纹理绘凤,浑然天成,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玉石中的极品。
“玄天玉。”宁洛苡一眼便认出此物,传说此玉是在炙热的火山岩中孕育而生,吸天地之灵,百年聚形,千年成豆,万年指余,世间罕见。司马千澈和宁司鸢各有一块,从不离身。只因此玉是兄妹二人百日时,长公主所赠。
宁洛苡的指尖悬在宁司鸢寸许之处,像触碰易碎的薄冰般轻轻落下。“堂姐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们都说你死了?这么多年你去了何处?为何你的样貌依旧如此年轻?”十三载光阴匆匆,如今她身上已刻下嫁作人妇的成熟,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对比,衬得宁司鸢的肌肤越发剔透,恍若深冬初雪,不染纤尘。
宁司鸢握住堂妹的手腕,原来当年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她垂下眼帘,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她忽然抬眸凝视宁洛苡,“倒是你,为何孤身来关外?”
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原本久别重逢的喜悦,变成了满心的酸楚。“我本该和元浿堂哥一起,而是帝京城破那日,我和他走散了……”她喉间突然哽住,滚烫的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姑姑为了掩护我们撤离,结果被云荒的弓箭万箭穿心……”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指甲深深陷入司鸢的手背,“如今玉门关破,帝京没了,白羽军全军覆没,宁家儿郎皆战死沙场!我们的家也没了……太子堂哥也失踪了……”终是泣不成声。
宁司鸢双手收紧,两眼泛红,眼前再次浮现那夜帝京城门前的一幕。
“父亲,二伯和四叔……连尸骨都寻不回啊!”宁洛苡的声音猝然变调,像绷到极致的弦猝然断裂。逃离帝京后,她直奔玉门关战场,试图找到父亲的遗骸,结果她找了很久很久竟连片衣角都没找到。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压抑,扑到宁司鸢的怀里,抽泣道:“当年他们都说你被奸人所害,我抱着堂姐的衣物哭了整整七日……”
一滴晶莹自宁司鸢的眼角滑落,滑过脸颊,勾画出过往的画面……最终隐没于衣襟之中,纵使她惯于隐藏情绪,但此情此景,她的眼泪依旧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而她们的眼泪,不仅是为姐妹重逢而流,更是为亡故的亲人。
姐妹相认,她们之间说话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反倒相互诉起衷肠来。
“永泰二十九年,有一日爹爹忽然告诉我你的死讯,我不信,便问爹爹你不是去养病了吗?爹爹却说你在养病期间遇难失踪,但不知为何陛下下旨不让找了,长公主进宫面圣,在承天门外站了整整一日都没见到圣上。”
宁司鸢柳眉轻蹙,自地宫中出来,她一直很想弄清楚,当年因为何故封闭入口,将她困在下面十余载。如今听了宁洛苡的回忆,她隐隐觉得可能与她掉入岩浆池有关。等等,永泰二十九年,她记得自己掉下去的时候,分明是永泰二十七年,如此说来她第一次下去至少是两年?甚至更久。宁司鸢似是抓住了,整件事情的关键。
“从那日开始,一切都变了。那年文渊阁比试,景晏哥哥比完八进四便宣告退赛,太后勃然大怒差点降罪于景氏宗族,是长公主求的情,如若不然,他多半也会同千澈哥哥一样,挨板子关禁闭,一个月后才被放出来,后来不知怎么的,景晏哥哥远走关外,便再也没回来。长公主也因此与皇家断绝了往来……”
听到此处,宁司鸢的心绪难以平静。当年太后要母亲将哥哥入皇室宗籍,母亲顶着与父亲合离之痛,和被宁家上下埋怨责难,都不曾如此做,但是为了她,母亲竟与他们断绝了关系。
在夏州,向来都是以男子为尊,女人即便再优秀终将成为家族的牺牲品。因此,母亲虽然贵为皇女,却依旧逃不开为皇室牺牲的命运。而母亲为了避免她步自己的后尘,对她的爱和保护,总比哥哥要多一些。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月亮已爬上树梢。
当说到司马千澈的时候,宁司鸢突然握住宁洛苡的手,神色看上去略显激动,她颤声问道:“你说兄长,他还活着?”
宁洛苡颔首,道:“那夜,千澈哥哥带着孟氏兄弟深夜去了皇宫,而那夜之后,便再也未见过千澈哥哥,和孟氏兄弟。我猜他们定是那夜离开帝京,所以我在逃出来后,直接来了关外,本以为他们会来关外投奔景晏哥哥,可是一连数日都未曾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就连逐鹿的观景台,也在帝京沦陷数日后撤离,不知去向。不过好在,在我最迷茫的时候,遇到了堂姐。”
言至于此,她的脸上渐渐染上一抹愁容。
宁司鸢见状,不由问道:“怎么?遇到我不好吗?”
宁洛苡幽幽一叹,主动握住宁司鸢的手,触感细腻温润,恍若隔世。“堂姐没死,阿苡自是万分高兴,可如今国难当头,你我二人,又能做什么呢?”虽然如今的宁司鸢功夫了得,但即使再厉害终归还是势单力薄。“堂姐,有些话,很早以前我便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偷偷练了功夫?”
偷练?宁司鸢感到一丝诧异,但转瞬她便明白过来,想必是宁洛苡至今还不知道,她体弱不能习武的说法,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被打破。
“还记得当初我在军营研制火雷弹发生爆炸,堂姐为了救我,动用真气吐了很多血,当时若不是大伯父赶来,我非问个明白。”宁洛苡自顾自地道:“可是堂姐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习武吗?”
果然,宁司鸢眸光微敛,轻声叹道:“阿苡有所不知,是无字经上的真气传承改变了我的体质。”
闻言,宁洛苡两眼顿时睁大,当年皇家祭祖大典上,她和司鸢、千澈、元浿偷偷溜进无天阁,四人都看了那无字经,却只有宁司鸢看到上面的字,并且入定三日,任何人不得靠近。那日无天阁发出万丈光芒,此奇观惊动了祭祖大典上的所有人。他们四人被金光困在无天阁内整整三日。三日后结界破开时,他们几个的双膝仍嵌在星盘之中,头上的玉冠和发簪皆化成齑粉。当时,所有人都看见经卷里钻出的光蛇,在缠住宁司鸢的脖颈后消失不见。
“如此说来…”宁洛苡突然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探究,“你当真得了天师真传?而非像他们传言的那般…病入膏肓?”
自从无天阁的事情后,宁司鸢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糟,时不时的便会染上风寒,或是中暑,说来也是奇怪,倘若夏日中暑倒也正常,可寒冬腊月中暑倒是罕见。而且冷了热了都不行,一年四季在她的身上似乎并无分别。
宁司鸢沉默片刻,轻轻点了下头,为了炼化那两股真气,她整整用了二十二年!而这二十二年,她有十三年,不确切的说应是十五年的光阴,与世隔绝,亲缘尽断。正因如此,那日城门之下,她看到亲人的死状,心如雷击,痛彻心扉。
而当年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下面时,也曾恨过,怨过,甚至困惑和沮丧,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地宫内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一些端倪,于是她重燃希望。沉下心来修炼,待得一日,练就破茧而出的本事。就这样,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十三年!
“那你如今一定很厉害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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