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把那梦魇般的回忆皆都驱散了。
苏凤城恍然回神,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小瑶房间的门口站了许久。
那些可怕的过往,终究都过去了……苏凤城在心内松了一口气。
“姑娘?”紫枫瞄了瞄苏凤城,顺着苏凤城的目光所及之处看过去,眼中露出了了然之色。
姑娘都盯着面前这俩人这么久了,他们毫无反应不说,竟然眼里只有对方!
紫枫替苏凤城抱不平,咬牙道:“我去帮姑娘出气!”
一副要教训面前二人的架势。
被苏凤城抬手止住:“不必。包裹给我。”
紫枫瞪圆了眼睛:“这姓杨的辜负姑娘你的一番心意,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小蹄子!那小蹄子也不顾规矩了,就盯着那姓杨的看!这样一对男女,姑娘还要给他们好脸色?”
“杨先生”变成了“姓杨的”,小瑶也变成了“那个小蹄子”……苏凤城无语,没理会紫枫,而是从她的手中将那个装着杨嘉娘亲旧衣的包裹扯到自己怀里,径自朝杨嘉和小瑶二人走去。
“姑娘!”紫枫恼得跺脚。
她们主仆两个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屋内的两个人就是再聚精会神,这会儿也被惊动了。
相比之下,小瑶要慌乱得多,她忙不迭爬下榻,向苏凤城行礼:“我没看到大小姐驾到……我……是我失礼,和杨先生没关系的!”
苏凤城只想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儿,爱慕一个男人需要这么卑微吗?就因为怕她被上位者刁难,不惜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更何况,苏凤城真不觉得方才这两个人没看到自己是多大的错。不就是一个专心于疗治病人,一个对既俊美又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男子倾慕不已,以至于忘了周遭的人与事吗?这点子事就给小瑶吓成这样,苏凤城都要怀疑自己是否长着青面獠牙了。
其实说到底就是喜欢男人喜欢得太过卑微了吧?
苏凤城想起小瑶上辈子就是因着自以为被程权所救,爱慕程权爱慕得卑微至尘土里,阿娘后来除了她的奴籍,还帮人寻到了她的亲生父母,也就是河阳巨富萧氏夫妇。小瑶彼时已经是富家之女、自由之身,却还是不知自矜身份为何物,加上程权的有意哄骗,她自始至终都没名没分地跟着程权,连萧家的钱财,都成了程权的垫脚石。最后连她的父母都被程权利用殆尽之后无情抛弃,她本人更是被丢进冷宫,生死无人在意。
如今没了程权这个祸害来坑她,她自己还是爱慕上了这次的“救命恩人”?
苏凤城很不喜欢小瑶这般喜欢依附他人的性子,却也知道性格这种东西绝非一朝一日可以改变的。就算她此刻苦口婆心地教导小瑶一番,小瑶自己的脑子若还是一味地糊涂,也不会改变什么,说不定她会更怕,甚至觉得“大小姐在阻碍我与杨先生的好姻缘”。
苏凤城在心内暗自摇头,未置可否地把小瑶拉了起来,令她坐在一旁。
小瑶不明白苏凤城的意思,忐忑十分,却也只得遵命,垂手在一旁站了——
大小姐还站着呢,她哪里敢坐下?
苏凤城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杨嘉。她很想知道,同样作为小瑶的“救命恩人”,对于前程,杨嘉的选择与程权是否会有所重合。
“杨先生在府中住着可还习惯?”苏凤城微笑问道。
杨嘉此时也已经站起身,朝着苏凤城欠身一揖:“承蒙长公主关照,杨某这医者做得还算顺畅。”
他这是在表达对于阿娘开放库房任由他支取药材的感谢,但也只限于此。只怕在这个年轻医者的眼里,阿娘的面目更多的是上位者的狰狞。苏凤城暗自思量,面上似笑非笑:“小瑶毕竟是河阳巨富萧家的独女,母亲曾答应替她寻到亲生父母,便会说到做到。”
苏凤城这般说的时候,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杨嘉的脸,想看看听到“河阳巨富”四个字的时候,杨嘉会作何反应。
然而杨嘉的神色并无变化,仍是面无表情道:“就是因为小瑶的身份特殊,贵府才会对她格外关照是吗?”
苏凤城心中“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未减:“杨先生想说什么?”
杨嘉抬眸,对上苏凤城的眼睛。苏凤城微微怔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而杨嘉的声音便响在她的耳畔:“若小瑶只是个普通侍女呢?贵府那般对待她之后,也会为她延医问药吗?又或者,贵府是想利用她河阳巨富丢失的独女的身份,谋算些什么吗?”
苏凤城双眸陡立:“杨嘉!你不会不知道我母亲是什么身份吧?”
杨嘉昂然道:“自然知道!令堂是当今天子的胞妹,御封的长公主身份。”
“那你还——”
“听闻令堂的闺名还是承天陛下所起。听闻令堂年轻的时候也曾为大魏查办过十几名贪官蠹虫,也曾赈济百姓、监修河堤。怎么到了如今,只有长公主的尊贵,没有了为百姓谋福的作为了呢?”
苏凤城被问得一时无言。她蓦地回想起来方才和杨嘉撞上目光的时候因何走神了。因为杨嘉眼睛里的东西。那种东西,苏凤城上辈子曾经在表姐安阳公主的眼中看到过,曾在直谏程权这个皇帝罔顾百姓死活的御史的眼中看到过……虽然,与他们相比,杨嘉的目光和言语都稍显稚嫩,但是他们为国为民声张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人说“医者父母心”,是因为杨嘉是一位纯粹的医者,才会有这般纯粹的悲天悯人的心性吗?
只是,徒有这般心思,又能在这个世道支撑多久呢?
“杨先生的慷慨陈词结束了?”苏凤城挑眉,脸上看不出喜怒。
杨嘉被她问得愣住。他原以为即将迎来的是苏凤城劈头盖脸的反驳,甚至斥责,或许自己还会像那日的程权一般,被府里那些人胖揍一顿。然而事实和他料想的完全不同,在场之人除了已经被他的话吓傻了的小瑶,以及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撕了他的表情的紫枫,就只有面上云淡风轻的苏凤城。这位大小姐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听到的,都是与她无关的话、根本无须在意的话。
杨嘉涨红了脸,这种感觉,就仿佛他是那路边狂吠的狗,而苏凤城这个刚刚听了一通狗吠的人,压根就不把这些放在眼里。是了,人怎会和狗一般见识?
这更让杨嘉觉得屈辱,一向从容的仪态也失了淡定,一双漂亮、白净的手垂在身侧,被气得不由得发抖。
苏凤城这时已经将那只包裹丢给了杨嘉:“令堂的旧衣服就在里面。杨先生之前不就是想要这东西吗?现在拿到了,就请离开吧!鄙府门小,供不起杨先生这尊大佛。”
说到后面,已近奚落。
杨嘉听出了话风,立时将自己方才脑中映出的“狗吠”联想在了一处,登时怒火中烧,抓了包裹转身便走。
“姑娘,你就让他这么走了!”紫枫要被气死了,“她敢那么说夫人!还骂咱们府里,怎么能忍?”
作势就要去拦阻杨嘉。
苏凤城止住她:“让他走!”
“姑娘!”紫枫再次气得跺脚。
苏凤城盯着杨嘉的背影,没言语——
似杨嘉这样的君子,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让他离开,也算是救了一个好人吧。
这腌臜世间,好人本就不多了。
然而,杨嘉没能就此离开。就在他冲出屋门的时候,一个高壮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眯着笑眼,朝屋内的苏凤城欠了欠身:“请大小姐安!”
苏凤城微微皱眉,实在想不出何新这个新上任没几日的管家这会儿为何出现在这里。
何新已经双手捧上了几幅衣料子:“小人来请大小姐的示下,这几幅料子的颜色、材质可还满意?”
苏凤城略一疑惑,才想起就在方才,自己吩咐派人向何管家取几匹新料子给身边的侍女做新裙子。可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连被她吩咐的紫枫都未曾离开她的身边,怎么何新这么一会儿就巴巴儿地捧了料子来供她选取了?莫不是这位新晋管家急着讨好自己?
苏凤城未动声色,目光扫过几幅料子,淡淡点了点头:“有劳何管家。你把这料子拿去,问问绿荷她们都喜欢什么花样、颜色,回头告诉针线娘子们做。”
后一句话,是对紫枫说的。
何管家把衣料交给紫枫,尤赔着笑:“这都是小人的分内事,哪敢当得起大小姐‘有劳’二字?”
苏凤城浅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这个姓何的言行举动,莫名地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此刻只想赶紧打发他该干吗干吗去。
谁料何新却叉着手一动未动,倒是有一行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朝何新而来。其中两个一前一后抬着个竹担子,后面跟着两个小厮,各自手里拎着一根扁担模样的东西。
苏凤城的目光此刻落在了那竹担子上面。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副竹担子上覆着一块白布,白布盖着的分明是个人形,而且白布上面星星点点,皆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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