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苏凤城便再没见到杨嘉。何新也没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知是不敢,还是在忙别的事。小瑶体内的毒质,因为之前杨嘉的照料,已经被驱散得差不多了,她重新回到长宁长公主那边侍奉。
整座文善侯府似乎又恢复了曾经的宁静。
当真如此吗?
苏凤城连着几日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又错过了什么——
为何付婆子会跑去文善侯的书房偷东西?
当然,那是何新口中的说辞。何新在骗人也很有可能。
是否有可能,何新是故意找了个由头打死了付婆子?或者是为了在下人们面前立威,或者就是为了针对付忠?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何新再是侯府的管家,一旦被发现害死了人,还能有好结果吗?
付忠夫妻追随文善侯这些年,不说富得流油,小有积蓄也不难做到,何至于去偷东西?而且还是去文善侯的书房偷东西?那间书房里,保不齐就存了什么重要的文书,说不定还藏着文善侯的什么秘密。
付忠和他老婆的感情一向很好,他再想报复文善侯,也不至于让自己的老婆去冒险。
苏凤城更相信是何新故意找借口害死了付婆子。
既然何新自己不敢害死人,那么就是有人指使他了?他是新上任的侯府管家,能够指使得动他害人性命的,还能有谁?
苏凤城眉头微蹙:指使下人杀人,还找了这么拙劣的借口,文善侯到底是如何想的!
而且,他连付婆子都不放过,还能放过付忠?只怕付忠此刻已经遭了毒手。他被发配到田庄上,文善侯派人在那里动手,岂不比府里更方便?
付忠两口子多年来为文善侯兢兢业业,可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只怕付忠夫妻一死,文善侯的很多秘密,也都连证人皆无了。
苏凤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长宁长公主,她不想给阿娘添堵。
阿娘上辈子被文善侯害惨了。重活一世,阿娘虽然嘴上不说,苏凤城不信她不会对文善侯有所动作。若是阿娘知道知悉文善侯很多秘密的付氏夫妻已经被文善侯灭口了,定然懊恼。
还有一件事,是苏凤城多日以来都没想明白的:何新为什么要带着人抬着付婆子的尸体招摇过市?
或者说,他为何要从小瑶的屋前招摇而过?
是奉了文善侯的命令吓唬小瑶,以报复因小瑶一事牵连了程权这个“侯府得意门生”吗?还是因为知道杨嘉一直在照料小瑶,而寻找机会诬陷杨嘉?又或者……
苏凤城的嘴唇泛白:又或者,何新这个管家已经掌控了自己的行踪,故意在那个时候令人抬着尸体,晃到小瑶的屋前,其实是奔着自己这个侯府大小姐来的?
他是疯了吗?还是,他背后指使他的文善侯疯了?
苏凤城掬起浴桶里的一捧水,看着那流水淅淅沥沥地从自己的指间滑落,重又落回桶中,顿觉世事如流水,想要掌控一二,都不容易。
一旁服侍她沐浴的紫枫瞧见她的模样,眼珠儿转了转:“这是杨先生给姑娘配的最后一服沐浴方子了。我瞧着姑娘最近用这方子沐浴,肌肤都更白润了,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苏凤城睨她,知道这丫头会错了她的意,以为她在想杨嘉。
这沐浴安神的方子是之前杨嘉开的不错,苏凤城刚刚也想杨嘉来着,但绝不是紫枫以为的那种“想”。虽然杨嘉那日被何新那伙人欺负,着实可怜,还有离去时候的眼神,也着实让苏凤城难忘,不过苏凤城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细琢磨这个少年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紫枫见苏凤城做闭目养神状,眼珠儿又转了转:“我瞧姑娘这几日夜里都睡得不大安稳,要不……再请那位杨先生给开张方子?”
苏凤城缓缓睁开眼:“要不,给你找个大夫开张方子?”
紫枫:“……我说的是姑娘你!”
苏凤城:“我瞧你这几日夜里也睡得不好。”
紫枫抿抿小嘴:“不瞒姑娘说,我这几日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那付婆子的脸……”
苏凤城用另一只干燥的手握住了她的:“苦了你了。”
紫枫被她握得掌背一暖,心里也觉得暖,大喇喇道:“嗐!哪有什么苦?不就是个死人脸吗?总看总看的,连点子新鲜花样儿都没有,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凤城:“……”
紫枫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我怎么能不怕呢?“
苏凤城:“?”
紫枫忽然反扣住苏凤城的手:“姑娘,我好怕啊!咱们快请杨先生回来开方子吧!”
苏凤城再次:“……”
你到底是真怕,还是想找由头让杨嘉回来?
苏凤城沐浴毕,换了干净衣衫,倚在榻上,依旧想心事。
紫枫已经指挥着小丫鬟和婆子将沐浴诸物收拾干净。
绿荷这时来禀:“姑娘,陈姑姑递条子进来了。”
苏凤城道:“拿来我看。”
之前程权因为小瑶的事挨了胖揍,被苏有德安排在府外,还特意为他赁了一出小宅院住着,又特意派了贾郎中去为他疗伤。苏凤城不放心这个程权祸害,便派了陈姑姑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姑姑轻功绝佳,办事也颇有趣。
她原是长宁长公主的亲信,于苏凤城而言算是半个长辈,进出苏凤城的院子本就不是什么事,可她性子急,每每得了程权的消息便匆匆赶来,把那张写着程权近日所作所为的条子交给绿荷,便匆匆离去,甚至苏凤城都见不到她的人影。
而陈姑姑写就的那张纸条子,更是言简意赅、直抒胸臆,半句废话没有。
苏凤城倒是挺欣赏她的做派的。若是这位陈姑姑每次都顾忌着礼数,来一次便要拜一次,再在纸条上写些恭敬请安之语,苏凤城还真就受不了。
想到陈姑姑每次递条子,连程权每日里出恭几次都写得清楚,苏凤城不禁失笑摇头。这般私密事都被陈姑姑探查来,真是难为她了。
苏凤城于是一边想着该赏赐陈姑姑些什么以褒奖她办事用心,一边将那只锦囊里的纸条展开——
仍是如往日风格,说了程权吃了几餐饭,出了几次恭。程权的伤势似也好了许多,陈姑姑说他已经能下地了,但不能利落走路。
这些全在苏凤城的意料之中,她意料之外的,是陈姑姑在纸条结尾的那句话:杨嘉今日至京兆尹府,被殴打至伤。
苏凤城的手一抖,那张纸条跌落在地。
这一夜,苏凤城都不曾好睡。
她看过那张纸条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速速见到杨嘉,看看他伤得如何。
可那又如何?杨嘉必定已经受伤了。因何受伤不可知,人在何处不可知,她连事情的原委都不清楚。
夤夜惊动阿娘,请阿娘派人打听杨嘉的状况吗?阿娘可不会为了杨嘉就运作人脉。何况,杨嘉那日还是被自己“撵走”的,或许阿娘连他已经不在府中都不知道。万一阿娘知道了,以阿娘对自己的疼爱,保不齐就会认定杨嘉是“擅自离开”,那样只会给杨嘉招来更多的麻烦。
苏凤城此刻无比后悔每次只收陈姑姑的纸条,而未见陈姑姑其人。若是能见到陈姑姑,让她去探听一下杨嘉眼下的情形,自己也不至于这般无计可施。
苏凤城盯着头顶床帐繁复的纹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此刻闭上眼睛,就是杨嘉那日离去时望着自己的眼神。虽然那眼神究竟是何意味,她无意探究,但若是杨嘉出了事,她岂不是辜负了他娘亲的救命之恩?而且,杨嘉是一个好人。这世间若是少了一个好人,岂不是更让人绝望?
那日……那日……
苏凤城霍的睁开双眼,蓦地想到了什么——
那日,何新诬陷杨嘉对自己无礼,令小厮将杨嘉拿下的时候,曾说“押着他去官府!去京兆府衙门!看看他对着刘府尹,还敢不敢挣扎了!”何新是随口一说,还是早有图谋?
这般想着,苏凤城更觉得无法安睡。
他们害死了付忠夫妇,不会还要害死杨嘉吧?
苏凤城再也躺不住。她索性披衣而起,去偏厦寻阿娘。
苏凤城以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扇紧闭的房门,毕竟已经是夜半时分,平时阿娘这个时辰早睡下了。她已经准备好去敲阿娘的门了。
然而,苏凤城实际看到的,确是阿娘房内明亮的烛火,以及门口一边一个侍立的严姑姑与宋姑姑。
苏凤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眼前的情状,她还能以为阿娘什么都不知道吗?
宋姑姑已经含笑向苏凤城欠了欠身:“大小姐,殿下请您进去说话呢!”
苏凤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么晚了,阿娘还没睡呢?”
宋姑姑:“是。”
但她下一句话,就让苏凤城笑不出来了——
“大小姐,您额角的汗要不要擦擦?夜风凉,您别着了凉。”
没错,那是冷汗。
苏凤城被她娘亲这阵势,吓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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