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是被九赞喊醒的。
当时她在做梦,梦到九赞落在了无底的深渊,洞底一片火海,而九赞在不停地向下坠,自己怎么抓都抓不住。
许是梦里紧张,不自觉抓紧了九赞的爪子,把它捏疼了,之后就听耳边一阵“哈哈”声,她猛然便醒了过来。
睁眼,就看到九赞正举着爪子,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阿虎帮它轻轻捏了捏,心中却是高兴,能抗议,便是身体无碍,她从糖袋子里取了糖果哄九赞。
九赞果然也开心了,眯着漂亮的桃花眼,一脸的满足。
检查了一番九赞的伤口,并无异样,阿虎放下心来。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竟是入夜了。
阿虎想着该带九赞回去了,忽地又想起:树屋已经被拆了!
此前忙乱,现下想起来,心里的火气再次升腾了起来,那帮天杀的,他们竟然敢!
这时,池音走了进来,对着阿虎笑道:“醒啦,饿了吧?阿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几个小菜,要不要尝尝?”
原本计划好了不再相见的人,阴差阳错又出现在了面前,并在今日帮忙救了九赞。
忙乱的时候还好些,如今闲下来,阿虎看着笑意盈盈的池音,心中一阵踌躇。
她自己独处惯了,向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今日却是欠了她的救命之恩。
可是这事又有些说不清,九赞终究是被侍卫所伤,她的树屋还被毁了,现下是要顾着九赞的伤势,她不敢再独自离开,但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闪过几番思量,阿虎很快做了决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阿虎拒绝了池音的邀请。
她明言:“今日你救了九赞,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但饭菜就不必了。九赞现下伤重,我不便去打猎酬谢。若方便,可否请人帮我取一下树屋中的吃食?”
这是阿虎的正常思路,她用猎物换吃食,天经地义。因为不便打猎,做不成交换,那就两不相欠。
并无刻意怨怼,或者敌意。
而池音向来柔软和善,很少把人往坏处想,如今更不会以恶意揣摩阿虎。
她信阿虎所言。
也正因为信,才最伤人心。
这番话落在池音耳中,让她如遭雷击,心如刀割。
她们本是亲母女,如今一顿饭菜都要明算账了么?至亲骨肉,怎么就落到了这般田地?
她想问:“什么叫救命之恩,你也是我生的呀,若论恩情,这该怎么算?”
但眼前随即浮现出阿虎身上的伤疤,想及她这些年的孤立无援,以命相搏,这番话终究说不出口。
是她的错,怪不得孩子。
又想及,今日早前两人开诚布公的谈话,阿虎口口声声对她的怨怼,以及最后因联姻一事闹得不欢而散。
如今阿虎还真的做出了木鸢,准备要离开。
池音本就被动,心中歉疚,又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更害怕再次激怒阿虎。
最后,她只是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派人去取。”
听到池音应允,阿虎心神一松,郑重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请求道:“九赞伤势重,不便挪动,我们需要打扰两日,若你介意……”
“不介意的。”
池音飞快接过了话茬儿,听到阿虎会留下,于她是最大的惊喜,怎么会介意?
当下笑着安排道:“这是应该的,只是九赞这张木榻窄了些,你们躺挤不下,我再为你搬张榻并排放下,方便你同九赞一起,你觉得如何?”
池音的安排最是妥当,阿虎没有理由拒绝。
如此便这样安排了下去。
不多时,就有女使抬着一张新的美人榻进来。安置好,她们又听池音的吩咐取了新的被褥过来。
搬榻的时候不过来了两名女使,但送被褥时,却进进出出来了十来人。
那些女使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借着做事的由头,来瞧阿虎和九赞的。
瞧完了,她们出门少不得悄声议论两句。
“天呀,阿虎公主同王长得也太像了!生的同样好看,就是性子冷了些。”
“是呢,还长得那么高,我都不敢看她,不过,和传言不太像。哪里负心薄情?她对那小狐狸也太温柔了。”
“小狐狸那么可爱,让我我也得温柔。”
“切,就你,连只鸡仔都养不来,还想养狐狸?”
……
虽说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却是自认为说的小声,阿虎耳力极佳,这些话被尽数传到了她耳中。
有些意外 。
她冷清惯了,寻常也只见香茹和池蘅,这二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执拗偏执,且都是带着目的同阿虎相处。
这般久了,阿虎竟是忘了,原来寻常人还有这般的鲜活之气。
这股鲜活之气,她幼时在蓬莱殿是见过的,只是六岁那年的变故太过惨烈,让她本能将此前的记忆彻底封存了起来。
现下,它们像一颗小石子乍然投进了心湖,荡起了一圈小小的波纹。
阿虎心中生起一丝异样,想到今日救九赞时蓬莱殿进进出出的许多人,有些不明白,前一刻他们分明在骂自己,后一刻,怎的又肯来救自己的九赞了呢?
阿虎想不通,忍不住皱了皱眉。
池音以为她累了,小心翼翼觑了她的神色,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阿虎看着池音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今日的阿娘也有些不同,与她记忆中拼命怨恨的那个人似乎不太一样。
为什么呢?
*
因着阿虎和九赞的到来,今日的蓬莱殿格外的热闹。
看到池音走出来,立时有女使围了上来,问她阿虎和九赞的性情喜好,以及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
池音也说不上来,只道阿虎喜静,不愿被人打扰。
听完,女使们失望不已。
先祖池瑶曾说,花溪里会是世外桃源。
这些年,这片土地便是这般治理的。百年来,百姓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有王,却没有严苛的等级规矩。
蓬莱殿中的女使并非奴仆,她们同十位长老一样,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而来,只是职位不同,并无高低贵贱。
如今,殿中只有池音一个人需要服侍,她历来深居简出,性情恬淡无为。
是以,殿中女使们的差事不多,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松快。
平日里,除了铃兰同池音不离左右,余下的女使都是轮值,每十日便可归家休憩两日。
关于阿虎的那些传言,她们自然是知道的,甚至也同旁人一同议论声讨过,还曾断言阿虎早晚会成为一个野人。
但百闻不如一见。
阿虎公主竟是如此好看!
九赞小狐狸竟是如此可爱!
这两样叠加在一起,让她们不由产生了同阿虎一样的疑问:人究竟哪个面目才是真的?
不过,她们不似阿虎想事情那般专注,不过是生起一个念头,随后又被另一个念头压了过去。
待铃兰和池蘅取了阿虎的食物回来,她们便又都聚在一起,仔细探听树屋的情形了。
此前,阿虎要去树屋取食物,池音派了最为稳妥的铃兰跑了这一趟。
池蘅是一早就守在木屋旁,那里有木鸢,她怕被竹枝长老抢走,亲自带了人去看守。
守了半日,她得知阿虎现下没有回来的打算,便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遂回来找池音商议,赶巧同铃兰一同回来了。
树屋中的吃食被尽数取了回来,怕阿虎等久,池音吩咐铃兰先送了过去,她则带着池蘅进了偏殿的小书房。
“姨母,我亲自去瞧了那木鸢,机关很多,不清楚底细我没敢动。不过,兴许真的能飞。”
说到木鸢,池蘅忍不住兴奋。
她也好奇工巧匠,只是性子浮躁了些,做不出像样的东西。
且她身为护卫司副统领,想的更多些,若这只木鸢当真如古书中所说,那它既可神不知鬼不觉传递消息,还能埋伏弓箭手搞偷袭,当真是个宝贝。
池音给她倒了杯茶,问道:“竹枝没有再去?”
池蘅摇头,“没有,现下我们人多势众,不怕她。池宁他们也在呢,阿虎把他们吓唬住了,生怕再生事端,现下连竹枝的命令都不敢听了,齐刷刷地守在树屋那里,等着阿虎‘报仇血恨’呢。”
这话顿时勾起了池音的担忧,以阿虎记仇的性格,这仇她是肯定会报的。
花溪里已是多事之秋,她只盼不要再生大的事端,只是如今的阿虎却是拦不住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长叹一声,“只盼九赞快些好起来,阿虎心中舒畅了,兴许这件事还能平顺解决。现下,花溪里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池蘅听完却是难得安静,她半晌没说话,闷头喝光了一盏茶,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对池音道:“姨母,我愿意去联姻。”
池音一惊,“你要去联姻?”
池蘅点头,“我愿意。我做不来缩头乌龟,若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去才是正理。”
“可是……”
“我知道姨母的心思,您只怕委屈了我,所以宁愿让阿虎去。当年,我母亲因为王位一事心生郁结病故,姨母自责了许多年,还纵着我蛮横霸道了这许多年。可是,阿虎何辜?”
说到这里,池蘅停顿了一下,随后正色道:“今日看来,我确实不如阿虎,她脾气倔,不服竹枝就是不服;她还武功厉害,出手就降服了池宁那些人,那帮人,平时可不会这么听话;阿虎竟还做出了木鸢……若花溪里需要一个王,她才是最合适的。”
池蘅说的是肺腑之言,池音听得却泪如雨下。
最后,她摇了摇头,“阿虎不会同意的,她只盼着能离开这里。竹枝,她定然也不肯。”
池蘅却是拿定了主意,“那就先解决竹枝。原来还觉得她是个能干的,谁成想却净是玩弄些权势把戏,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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