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顿了顿,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欲要搀扶的手,只是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静静看着她。
魏长嘉双脚一蹬,干脆便坐在地上,也不领谢弥寒的情:“是不是狗洞,不过是人所赋予它的意义罢了。我今日若偏要说它是这院子的正门,谢少卿又能奈我何?”
谢弥寒懒得与她继续诡辩,转身便要走了去,只是道了幽幽一句:“大理寺没有姓谢的少卿,谢少卿自然不能奈魏娘子如何。”
谢弥寒竟然偷听她与韩悟讲话!她气得朝谢弥寒的方向捶了捶,却只捶到一抹空气。如此记仇小心眼,果真是又闷又古板的臭谢三!魏长嘉气哼哼地站起来,三下两下拍了身上的灰,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才知道为何这门户大开恍若无人。且瞧瞧这空荡荡的屋子,想必早就被人先行一步洗劫一空了。
韩悟四处翻找,却是一无所获,他摇了摇头道:“如此说来,倒是能说明这谭五娘真是个心里有鬼的。”
没有应答声,他转头一看,谢弥寒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而魏长嘉则是盯着梳妆台,神色凝重。
他跟着凑过去仔细看了几眼,却没发现什么异常:“魏娘子在看什么?”
魏长嘉蹙着眉道:“我在想,若真是谭五娘为了掩盖罪证提前打点此处,那为何她不顺手将这些首饰带走呢?”
韩悟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疑惑:“兴许心虚紧张忘了这回事?又兴许是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带走?”
魏长嘉摇头,捻起一珠翠耳环在光下照了照:“你瞧这耳环,透亮有光泽,品质不俗,且她的主人应当是极爱惜的,甚至不舍到没戴过几回,上头连划痕都没有。如此被主人珍爱之物,断然不可能被忘记带走。”她平日奢靡惯了,久而久之,对上价高的物什愈来愈敏感,一双明亮的眼睛再识货不然。
“而且,”魏长嘉又望向橱柜,“橱柜的衣裳都消失了。”
韩悟上下翻找了一圈,却只有些换洗的被衾,果真没有见到一件衣裳,他细思极恐地惊呼道:“还真是!但这又是为何呢?”
“这些首饰所配珠玉翡翠都是上等的,价值不菲,但无论是样式还是做工都很常见,若要追查下来是谁买入,实在难如登天。可这衣裳却不一样,京都技艺精湛的绣娘不多,若是精致,粗到纹样,细到针法,要查到是哪个绣娘的手艺,倒要更简单些。”
韩悟惊讶得张大了嘴:“妙啊!魏娘子!”
“若依娘子所说,这些首饰价值连城,谭五娘出身醉香楼开张不到两月,便是利润丰厚也不会如此奢靡,即便是谭五娘积蓄所得,也断不会拿了衣裳单留下首饰。”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衣裳不是谭五娘买的。”
“推断不错。”
暗处忽地传来这么幽幽一句,二人都被吓了一跳,直至谢弥寒的脸庞慢慢清晰才松了口气。
“少卿,您这般神出鬼没,若是吓坏您最亲爱的得力干将该怎么办啊?今后谁来为您上刀山下火海,谁来尽心尽力为您做马前卒?”
魏长嘉紧跟着道:“就是就是。”
谢弥寒将二人一唱一和的默契尽收眼底,压下心底生出几丝没由来的烦躁,面上神色不变,开口道:“沈寄明传来消息,谭五娘在醉香楼上吊自缢了。”
“什么?!”
挂在门楣上的风铎忽然叮铃咣铛地响了起来,诡异极了。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屋内门窗大开,卷进一阵再寻常不过的穿堂风,可魏长嘉却觉一股瘆人的寒意从背后传来,再抬眼看总觉这屋里哪哪阴森,手中的珠翠似是烫手一般,她忙放了回去后退几步,可偏撞上一堵肉墙挡住去路。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被吓了两回,魏长嘉尖叫出声,她欲哭无泪,又是腿脚一软,就要再度滑跪在地,腰间生出一双手将她扶住又迅速松开,可见她仍旧站不稳便又扶了一回,这回便不再急着松开,熟悉的雪松香令她稍稍安定了几分。
对面传来韩悟带着几分嘲笑的揶揄声:“魏娘子胆子怎么跟那大福一般小?”
魏长嘉不服气:“你还说我!适才不也被你家少卿吓了一跳。”
“那是因少卿走路无声实在出其不意好吧!”
两个人便跟稚气未脱的三岁小孩似的,眼见着又要旁若无人地争执起来。
还扶着人的谢弥寒脸黑得都快能滴出墨水来,冷道:“魏娘子能站稳了吗?”
魏长嘉这才回过神来,迅速便站直了身子,掩耳盗铃道:“我本来就能站稳好吗?倒是谢少卿您怎么突然站到了我身后?莫不是故意来吓我的我罢?”
谢弥寒未即刻应声,只伸出手,一块极小的碎玉躺在掌心上:“它在你脚后三寸。”
“是...吗?”魏长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讪讪道,下一瞬忙转移注意似的望向别处,却是忽然盯着他手中的玉定睛一瞧,“这是...西域的和田玉?”
虽只有细碎一块,但也可依稀看出雪玉色泽醇厚油润,纯粹剔透,断块之处无裂纹,看不出一点杂质。
谢弥寒点头:“看雕刻纹路应该是玉飞天的手镯位。”
韩悟端详了好半天,人都快趴上去瞧了却也瞧不出个花来,最终面上堆笑奉承道:“少卿实在好眼力!”
“现下看来,此案当真没那般简单。”
玉飞天由西域和田玉为原料,雕刻起来又极为费劲,又只在宫中的玉匠能做。而在这京都,除去住在宫中的贵人,能在这坊间不动声色地买下间宅子又痴爱美玉的,当属那位燕王爷了。
里屋再无旁的线索,三人便往外走了去。经过卷帘时,鼻尖传来一抹极淡的香味,凑近闻却又消失殆尽,魏长嘉定眼寻了好一会,原是这卷帘上沾了星点香灰,她往四周找了找,终于瞧见香炉,却是疑道:“这香炉怎么都满了?”
“应当是烧了什么东西吧?”
韩悟闻言率先打开盖子,果不其然,里面堆满了焦黑的纸屑:“奇怪,这风炉就在一旁,为何非要用这小小的香炉烧东西?”
谢弥寒手捻了一抹焦灰,凑近鼻间闻了闻,皱眉道:“应当是为了遮掩这屋内原先燃的线香。”
想来这线香的来历也与那碎玉一般不简单。
是吗?魏长嘉回头望向那处卷帘,奇怪,为何她总觉得这香在何处闻到过?
“魏娘子,我们可是要走了。”
魏长嘉顿时回神:“来了来了。”此处阴森至极,适才又闻谭五娘的死讯,只觉瘆得慌,她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
天色还早,韩悟先将那一小块碎玉带回大理寺去了,谢弥寒却是不知为何还未离开,便一直走在她身侧。
忙了一整天愣是没找着什么与裴玥有关的线索,魏长嘉有些沮丧,以至于回去的路上一脸沉闷,也没心情找谢弥寒的不痛快来。
她不说话,谢弥寒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般一路无言走到了将军府前,待她踏进了府内,那烦人的身影才抬脚离开。
魏长嘉却是没着急着进去,又到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她捧着脸盯着谢弥寒朝大理寺去的身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莫不是因她进了那宅子被盯上出事才一路送她到将军府的吧?
谢弥寒这是何意呢?前些日子躲她跟瘟神一般,今日却又担心起她的安危来,怎地,他也被人夺舍了不成?
谢弥寒是什么时候突然开始躲她的呢?
自中元节过后她再去大理寺寻他,便发现谢弥寒明里暗里避之不及。中元节,可是中元节发生了什么呢?
对了!中元节那日她约了裴琅放花灯。魏长嘉忽然想起那夜她因裴玥无端离世而悲痛,子瑜便揽着她宽慰了几句。
难道那夜谢弥寒也在?他是因裴琅而生气的?
这一念头刚出来,魏长嘉又极快地摇了摇头,自作多情可不是件好事,更何况她与裴琅清清白白,也不来亲自问问她,有什么好因此生气的!
等等!裴琅!她怎么忘了这回事!魏长嘉突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心底骤然一沉,甚至还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适才卷帘上的那股香,不正是那日她去拜访裴琅而在他房间闻到的沉香吗?
不可能不可能,魏长嘉心慌得在门口来回踱步,可愈发回想,心里的答案却是愈发肯定。那日中元节一面,她记得裴琅的衣袍上不知为何又换回了往日惯用的熏香,如今想来,倒真觉得怪异。
这等沉香并非市面上寻常的几类名贵沉香,否则她那日不会觉得特别。可如此别致的沉香,在裴琅的房间出现一次,在这疑似燕王的宅子又出现了一次。
同一种沉香,那夜醉香楼出现的陆荣。一次是巧合,那两次呢。
若宣宁坊那宅子和裴琅房里的香真是同样出自于燕王,那么裴琅又与燕王存在着什么关系呢?
谭五娘、袁士歧和贾巍又各自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她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如同珠子撒地,逐渐滚落出来。
但在这一片疑云中,魏长嘉最关心的问题是,从始至终,裴琅是否一直在骗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三十章 美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