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郁被众人手忙脚乱扶着坐下，不知道是谁给孟郁递了一杯水，孟郁没有喝，趴在桌上缓了一会儿。
等那一阵心悸的感觉褪去之后，孟郁抬头就对上了无数双眼睛，孟郁微微一怔。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包围，贫民窟的小孩总喜欢欺负他，眼中总是带着满满的恶意，之前在学校也曾被包围，但不过是战斗课上被群殴，那个时候所有人眼中都是战意。
从来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没有恶意，没有敌意，是单纯的……
关心？
关心？
怎么可能。
“你没事吧。”一个女生看着孟郁，关切问了一句。
“我……”孟郁动了动唇，“我还好。”
不知不觉被排挤到外围的霍修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们别围得太拢，空气都不流通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门口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孟郁抬头看去，其余学生也听到了声响，不约而同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漂亮的卷发，身姿婀娜的女性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本子，知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几分冷意。
“都回到座位上去，新生入学就是这么没规矩吗？”
声音冷冽，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这么一句，却莫名带着压迫感，学生就像是听到了命令的小鸡仔，一个个乖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等孟郁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坐在了霍修的前桌。
孟郁抬头看向讲台上，这位女性是帝国学院唯一一位可以带班的女性老师，也是他……最讨厌的一位老师，成叶。
他至今都能记得这位成老师看向他时那种冷漠到刺痛的眼神，还有那句‘蛆虫就是蛆虫，就该回到肮脏的地下道里去’。
可在此之前，他明明是如此憧憬这位老师，如此的……敬仰。
“我们的带班老师居然是成叶，她可是个传奇人物。”
“是啊，我都没想到，看来我们这一届运气真不错。”
“成叶？很有名吗？”
“你疯了吧，你居然连成叶都不认识，她是成家的人，而且是最年轻的指挥家。”
“据说只要是被她看中的学生，都是前途无量。”
孟郁只是看了一眼讲台，随即就垂下了眼眸。
台上成叶扫视台下所有学生，目光在孟郁身上停顿一秒，随即若无其事挪开，拿出了一沓纸张，“今天是新生开学的第一天，为了更好了解诸位，也为了我们日后能更好的相处，把这个基本信息填写一下，不要弄虚作假，不要妄想在这些信息上骗过我。”
下方安静一片。
成叶随手点了一个学生，那个学生诚惶诚恐接过了那一沓纸张，然后开始分发起来，于是教室里就只剩下了纸张翻阅的声音。
“自我评鉴？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回忆是什么？”
“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孟郁看到这些问题却心无波澜，毕竟这件事情对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些问题也和印象当中毫无区别。
以前的他是怎么回答这些问题的？
他如实回答了。
他填写了自己的基础信息，毫不掩饰自己贫民窟的出身，把真心写在了纸上。
换来的就是更加鄙夷的视线。
如果他在纸上说谎，把自己的喜好或者兴趣说的更加高级一些，会不会结果也会有所不同。
或许成叶不会对他说出那句话，他的生活也会好过很多。
“喂。”
孟郁眼睫猛地一颤，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笔尖戳了戳，身后传来霍修的声音，“借个笔。”
孟郁回过神来，随手递了一支笔给霍修，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倒是清晰起来。
孟郁看着纸上的问题，又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一时间没忍住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笑。
自己就算装成和他们一样的贵族又怎么样，他们真的会因此接纳他？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这有什么好装的。
二十分钟后，所有的纸张再次回到了成叶手中。
成叶掂了掂，“很好，接下来我随便点一位同学，就让他说一说自己的答案吧。”
孟郁很肯定成叶之前不认识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成叶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感觉成叶的视线已经早早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位同学，你说一说。”
孟郁看向成叶，对方的指尖虚虚指着他的方向。
孟郁站起身来。
成叶看了一眼孟郁，“先介绍介绍基本信息吧，姓名年龄籍贯。”
孟郁语气平静，“孟郁，年龄19，出身M18贫民窟。”
在孟郁说出‘贫民窟’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落在了他身上。
成叶没什么表情变化，“很诚实，我听说过你。”
孟郁看向成叶，“我的荣幸。”
成叶微微一顿，倒是正眼看了一眼孟郁。
“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我憧憬光明，如果不是的话，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最深刻的一段回忆是什么？”
“小时候看见邻居为了一个面包打了起来，最终那个面包却被一只野狗叼走了。”
听到这里，周边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块面包？就为了一块面包打起来？”
“太可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且居然还有野狗能乱窜，真是太可怕了。”
成叶看向孟郁，“你最喜欢的是什么东西？”
孟郁毫不犹豫，“会发光的东西。”
“比如说？”
“玻璃石。”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霍修的声音传来，“太幼稚了。”
骤然听到这熟悉的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孟郁居然有了些亲切感，忍不住勾起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因为贫民窟是灰色的，我第一次看见会发光的玻璃石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从垃圾山上捡到了玻璃石，当我透过玻璃石看向天空的时候，我觉得，那才是世界的颜色。”
孟郁微垂眼眸，“的确很幼稚。”
青年站在教室内，身形清瘦，银灰色的发垂落肩头，他看上去孤零零的，可身上却又透着一股韧劲儿。
看着这样的孟郁，所有人脑海中都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个清瘦的男孩在肮脏的垃圾山上不停翻找的身影，当男孩在灰扑扑的世界中找到了一颗会发光的石头时，银灰色的眸子一定也会浮现出光芒。
“其实……也没有很幼稚，我也挺喜欢发光的东西的。”一个女生嘟囔了一句。
“我也是，我还喜欢玩游戏呢，不也挺幼稚的嘛。”另一个男生也搭腔。
孟郁有些诧异，毕竟他的答案并没有发生改变，可印象中却没有人说这些话，当他说自己喜欢玻璃石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和霍修一个反应。
觉得幼稚，上不了台面。
成叶看着孟郁，不再看向手里的纸张，而是随手丢到一旁，“你觉得你身上是否沾染贫民窟的一些恶习？”
这是刚才纸上没有的问题。
很尖锐。
说没有，那不可能，一个人的生长环境决定了很多东西，如果说环境没有任何影响，绝对不肯能。
如果说有，那么一个沾染了贫民窟恶习的人，不管怎么说都会留下污点，将很难再融入这个地方。
“有。”孟郁看向成叶，目光坦然，“我从来不会掩饰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我小气、敏感、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我无法改变自己贫民窟出身的事实，我也会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因为我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赐予我的东西，我会将所有的负面转化为正面，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孟郁笑了一声，“孟郁就是孟郁，所有的一切都是组成我的一部分。”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成叶才开口，“你有一张巧嘴。”
孟郁直视成叶，“我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过后，成叶率先挪开视线，看了一眼时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开学第一天，你们自由活动吧。”
说着，成叶抬腿离开，教室里终于又恢复了生机，孟郁坐回椅子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不不知道成叶为什么会对他有恶意，但其实也没必要追究，毕竟因为他的出身问题，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太多了。
对于帝国学院来说，他是第一个贫民窟出身的学生，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块泥巴落进了清水里。
“孟郁，贫民窟的人真的会为了一块面包打起来吗？”
孟郁扭头，对上了一双好奇的眼睛。
随着这个问题，更多人都围拢了过来。
“贫民窟是什么样子啊？”
“你在贫民窟有房子吗，有人照顾你吗？”
“垃圾山是什么地方，真的全部都是垃圾吗？”
“你们那里都没有卫队去巡逻吗？”
孟郁愣住，“我……”
“吵死了！”
霍修用力一拍桌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问东问西的，你们烦不烦，散了散了。”
其余人虽然心生不满，但是在霍修如狼的视线中还是都散开了，嘟嘟囔囔带着怨气。
孟郁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太习惯这样热情的气氛。
不过孟郁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霍修轻哼一声，“你这人虽然奇奇怪怪，但还不算讨厌。”
孟郁诧异看向霍修，这还是他印象中霍修第一次说出这么像人话的人话。
在孟郁的视线中，霍修脑袋上的头发似乎立得更直了，脸色涨红，“看什么看！”
孟郁于是又转头趴在桌上去了。
霍修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闷闷抓了一把头发。
我们小孟绝对是个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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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调查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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