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辆车行驶在攀上公路上，窗外是望不见底的深谷，偶尔有松动的碎石被轮胎碾过，滚落山崖，好久才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响。
在后排闭目养神的林夏抱着臂靠在车座上，呼吸喷洒在过滤面罩上形成一张一合的水雾。
这条山路年久失修，不少路面坑坑洼洼，压过一个大坑，剧烈的颠簸将林夏从浅眠中惊醒，发现自己竟然靠在旁边人的肩膀上。
身旁的人在林夏睁眼的瞬间就察觉到他醒了，眼神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开口道：“已经进山了。”
林夏花了几秒钟从刚清醒的怔愣中缓过来，立刻坐起身，一本正经地跟上他的话说：“还要走多久。”
方越：“半个小时。”
副驾驶的辛桐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听到两人说话，回过头对林夏说：“夏夏，你醒了。三队进山后的信息已经传回来了。”
方越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林夏调整了坐姿，“哦哦，我看一下。”
辛桐也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林夏常觉得他和张浩凑到一起，谁能把谁说的抢不到话。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被花粉阻挡，不敢再靠近中心地带了，带去的无人机也飞不了多远就莫名断联。所以他们就在外围拍了几张图，正等着我们去呢。”
林夏点开屏幕后，入眼看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黄色，整片森林的色调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绿色，大大小小的叶片上都附着了黄色的花粉，恍若进入秋天一般。
只是单单看着图片就感觉一阵窒息，林夏甚至怀疑这些植物用不了几天就会因为无法进行呼吸而枯萎。
再多的信息林夏这里也没有权限看到了，他把头微微侧向方越的位置，并没有和他对视，问道：“杨队长有什么信息吗？”
辛桐显然也想问，立刻扭身从另一侧看向方越。
方越头也不抬，闷声道：“没有。”
辛桐：“怎么会没有？杨队不是什么花花草草都能沟通吗？这么大片林子……不对！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嗯。”方越终于从屏幕中抬起头，叹了口气，“说是完全找不到生命信号了。”
林夏不太了解杨泰然，自然也不懂为什么连方越都这么如临大敌。
辛桐又扭回来，对着懵懂的林夏说：“夏夏，你知道杨队的异能是能和万物沟通，堪比真人版在逃公主吧。”
林夏点点头。
即使隔着两层面罩，辛桐也能看清林夏正瞪着乌黑圆亮的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耐心解释道：“所以如果连杨队长都接收不到信号的时候，这意味着什么？”
林夏下意识开口回答：“意味着周围没有活着的生物。”
“没错。”辛桐伸出一只手想摸摸林夏的脑壳，被方越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他悻悻地缩回手继续说道：“可见这株变异植物的威力有多大！如果不尽快解决，不出三天，这片森林将寸草不生！”
“之前我们出过的任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及如此大范围的变异生物。”
虽然辛桐说话带了些夸张，但林夏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辛桐内心掩饰的担忧，这又不同于面对巨蟒时的恐惧和退缩，如今的辛桐表现得完全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行动队队员。
林夏性格算不上淡漠，却也不是跳脱的性子，甚至有时候他的反应还会比别人慢几拍，这其实是他对很多事情根本不上心。
因此他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也没有多大反应，语气未变：“那我们该怎么进到花粉包裹的中心呢？”
“我们现在身上这套作战服拥有一套完整的气流内循环系统，可能保证在无破损的情况下不受花粉干扰。”
“那万一破损呢？”林夏追问。
“那就……听天由命喽。”辛桐故作轻松地朝他眨眨眼。
方越适时开口：“别吓他，你忘了自己身上有传输按钮了。”
林夏方才确实揪心了一下，听到这话才想起来。
前座的辛桐大笑起来，林夏气得锤了他一拳，反而引来更加猖狂的嘲笑。
车辆在这时缓缓停下，司机说：“队长，到了。”
林夏朝车窗外看去，发现他们到了一个简易的营地，这里显然搭建得很仓促，地上堆积了不少设备，营地中的每个人都面色阴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几人下车，杨泰然眉心紧皱带着人立刻迎了上来，他嘴唇紧抿，见了方越二话不说拉着他往一旁的帐篷里走，摆明了不想让其他人参与，林夏半秒都没有犹豫，直接分出一缕异能跟上两人。
等到别人都听不到的地方，杨泰然开口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小越，我不建议你们进这片森林。”
方越坚持道：“杨叔，这个样本很重要，我必须去。”
杨泰然听了怒不可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重要个屁，东西能比人重要吗！你老子拎不清，你也拎不清吗！”
方越有些无奈：“杨叔，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我有分寸。”
杨泰然依旧厉声道：“有个屁分寸！就你带的这几个人，去一趟起码折一半进去！”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给上面打报告，直接一把火烧了完事！到时候我领着人进山挖树根有什么不一样，研究院那群都是废物不成！”
方越知道杨泰然是关心自己，宁可自己被处分，也想保下自己，可是其中内情却不能直接对杨泰然说。
过了几秒，方越想了想重新开口道：“杨叔，我知道你的好意，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至于作战方案我已经申请好了，等我们收集到原始样本，就会启用烧毁计划，我不会拿队员的命去冒险的。”
杨泰然进山多日，这里因为花粉的原因信号时有时无，他并不知道方越的计划，此刻听到，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但这次情况不一样，真到不得已的时候，你不要逞强。其他需要你的地方那么多，没必要为了一个任务拼命。”
方越表情越发柔和，认真点头：“我知道的，杨叔。”
两人没再多说，杨泰然知道自己拗不过方越，嘱咐了几句就和他一起出了帐篷，开始安排他们进山的事宜。
林夏悄悄收回异能丝，他听出方越话里隐藏了几分，可惜他现在并没有资格接触到异能局高层和研究院之间的纠葛。
一边的辛桐并不关心队长们的谈话，搭着他的肩膀往几个队友中间钻，赵凯宁坐在他们后面的一辆车上，连同王胜和陈岩以及分队的几个队员也在其中。
从这个阵容其实也能看出这次的任务并不简单，林夏和赵凯宁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说话，两人都是队里的新人，加之两个顶头上司的关系十分微妙，林夏生怕给赵凯宁引来麻烦，因此从来不在人前和他有过多交流。
张浩作为新人并没有在此次队伍的行列中，几人围站在一起，还是辛桐率先开口缓和气氛，“陈指挥之前有做过相似的任务吗？听说这次任务难度不低，有没有经验分享一下啊。”
相比于性格沉闷的王胜，陈岩要好沟通得多，他略一思索，“植物系的变异生物确实少见，危险系数相较于动物系也更高，它们拥有动物没有的一种特点——可传播性。”
“绝大多数的植物都会为了繁殖产生花粉，就像我们今天碰到的这一例，这些花粉既是它们的繁殖媒介，也是它们的武器。”
“上个月我们处理了一起爬山虎过度生长事件，应对变异植物的方法就是抓住植物本身的生长特性，那次我们就是拔除了爬山虎的根系，很轻松就解决了它。”
辛桐一脸赞同道：“植物就是这点好，只要找到它的根，其他的都好说。不像那些动物……”辛桐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都皱了起来。
正聊着，方越走过来，对着在场几人说：“此次行动十三人，目标是清除花粉中心的变异杉树，现在原地扎营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众人应是，林夏跟在队伍中间，准备帮忙卸下车上的装备，却被方越一把拉住，“你跟我来。”
林夏：“？”
他回头看了一眼辛桐，辛桐朝他挤挤眼睛，毫无留恋的扭头走了，留下林夏独自面对压力。
方越没有等他的意思，拽着他的胳膊就往三队聚集的地方走去，林夏被拉得一个趔趄，随即跟上方越。
走到一个正蹲在地上摆弄手里仪器的男人身边，方越出声道：“这是三队的副队长张辰，他可以远程传递情绪，尤其在信号不通但需要临时警戒的时候会发挥大作用。”
林夏不明白方越带自己来找他的原因，还是第一时间说：“张副队您好，我是一队新队员林夏。”
张辰笑笑说：“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我们队长那种老古板，你把手给我吧。”
林夏看了方越一眼，见方越微一点头，就把手递了过去，接触的瞬间，一阵莫名的恐惧自心底生出，林夏下意识想抽回手，想着方越不会害自己，生生忍住了。
张辰说：“记住这种感觉，不管任何时候感受到，不用犹豫直接传输回来。”
林夏边为这种奇特的异能感叹，边点头道：“嗯，谢谢张副队。”
张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头一回见你队长带新人，好好干哦，别辜负你队长一片心意。”
方越闻言杵了张辰一肘，招呼都不打直接掉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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