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是南城招商组的新组员，一个膀大腰圆的北方大汉。
他近来很倒霉，刚休假旅行回来，还打着呵欠，就被主任马不停蹄地安排去接待新的投资人。
主任说这次的投资人姓宋，也是北边来的，和你有共同话题，你去再合适不过。
到了会议室，见到这位宋总的第一眼，小齐立刻明白过来，他被主任坑了。
宋总身高腿长，脸俊得能去当明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金贵样，和自己到底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宋衢的外貌太具迷惑性，小齐开始只当他是下凡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介绍得敷衍了些，被宋衢两个问题问出一身冷汗，大气也不敢喘。
所幸宋衢不打算为难他，翻着手里厚厚的资料，迅速敲定了几个有意向的地点。
小齐瞧了一眼，又开始疑心宋总的专业性：其他的都很优质，唯独金钟区这个点，既没地理优势，又没政策优势，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但宋总的嘴过于厉害，小齐不敢出声质疑，像只大鹌鹑般一味点头。
小齐留意到，宋衢在翻阅资料时，会下意识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最终没忍住好奇心，在送宋衢出门的时候问道：“您结婚了？”
宋衢简短地嗯了一声。
可真是英年早婚。
周三上午，小齐陪同宋衢到了金钟区现场考察。
负责人带着他们参观了一圈，宋衢偶尔提出问题，但都不咸不淡，叫小齐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两小时后，他们同负责人道别，前往下一个地点。
南城的七月热浪滚滚，日光灼灼，小齐来了好几年仍不大习惯，被晒得晕头转向，在车里一边吹空调一边抹汗。
再看一旁的宋衢，从容自若翻着手中的资料，让他好生羡慕。
前方亮起红灯，车子缓缓停在路口等待。宋衢放下资料，侧过头看向车窗外。
他突然定住。
小齐奇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下子猜到他在看什么。
路口不远处，橙红色的便利店招牌下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前面，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半蹲着和她说话。
不知他们说到什么，男人笑了一下，很好看。
小齐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优柔而难以捉摸的人，像珍珠项链上一闪而过的流光，转瞬即逝。
他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今天的红灯如此短暂，不过片刻，车子便重新启动，越过地面交错的白线，汇入另一道滚滚车流。
宋衢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小齐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
小齐举起手机，向宋衢解释刚收到的信息：下一个地点临时来了检查，今天是去不成了。
看着宋衢点头的样子，小齐在心里偷偷想到，原来帅哥看到别的帅哥，也是会花痴的啊。
柳文宵给便利店的小昭送了自己烤的小蛋糕。
小昭很高兴，摇晃着羊角辫要给他回礼。柳文宵哪好意思收小朋友的东西，赶快阻止了她。
小昭问：“那你想要什么？”
柳文宵稍加思索，说：“哥哥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小昭能不能祝我好运？”
小昭很认真地拉着他的手：“祝你万事顺利，一帆风顺，一路顺风！”
“谢谢你，小昭，”柳文宵摸摸她的头，“你语文学得好好。”
小昭骄傲地挺起胸膛，和他挥手道别。
告别小昭，柳文宵向地铁站走去。
他约了陈老师见面。
安检、搭车、换乘……几年过去，地铁站变化不大，连哪号门靠近电梯口，柳文宵都熟稔于心。
站在车厢中央，随着身体轻轻晃动，柳文宵越来越接近过去。
他抵达南城大学。
南城大学坐落在南城最南端，与大海比邻。站在文学院楼顶远眺，视野尽头是海天相接的一线，万道云霞在线的两边反复变幻，跳跃。
陈老师的办公室在文学院三楼走廊尽头。
她的办公室看不见海，大榕树的浓荫密密掩住了窗，四时常绿，叶片泛着瓷器釉质般的光亮，像被烧制成了永恒，长青不朽。
踏入办公室时，柳文宵望见窗外不曾更易的绿意，心境一下子安宁下来。
“文宵，好久不见。”陈老师镜片后闪烁着笑意。
柳文宵躬了躬身，在她正对面落座：“陈老师，学生又厚着脸皮来叨扰您了。”
陈老师怜惜地看了他一会，说：“没事的，能回来……回来就好。”
陈老师问柳文宵这几年过得如何，柳文宵都老老实实答了，只在宋衢的事上含糊带过。
又谈及学业。
柳文宵阔别校园已久，现下迷茫而踌躇，坦诚地告知了自己的情况。陈老师耐心听着，不下定论，只向他提问。
随着陈老师一个个抛出问题，柳文宵眼前的迷雾仿佛被层层拨开，本以为遥不可及的道路竟越发明晰，犹在脚下。
平心而论，柳文宵是想继续跟着陈老师的，她嘴硬心软，治学严谨，他从她身上学到太多。
但陈老师临近退休，带不了他，便说帮他联系其他导师，另寻出路。
柳文宵羞赧道：“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之前放了鸽子，已经很过意不去……”
“你这孩子，”陈老师拍拍手边的书，“就当是给你的回礼了。”
那是柳文宵带给陈老师的礼物，一个难寻的孤本。
也不知宋衢从哪找来的，他在陪柳文宵回南城的某天晚上，像扔破烂似的把它扔到柳文宵身上，说“你不要就丢了”。
柳文宵吓了一大跳，心疼得直叹气，小心翼翼放到旧屋书柜里供起来。
上周收拾房间时，他偶然搜出此书，才记起来这么一回事。
拿宋衢的东西借花献佛，却又对他避之不谈。柳文宵想，我真是个卑鄙的人。
来时路上，柳文宵徒有一腔盲目，脚步加快，仿佛急于直面什么，却又不知晓自己要直面什么。
现下他走出办公室，站在文学院的大门前，头上是高远的碧空，脚下是青灰色的台阶，明白自己随时可以向前走去。
随时。
有海鸟划过天际。
大约是在此处停留得久了些，柳文宵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他：“你是迷路了吗？”
柳文宵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衬衫短裤，皮肤白净笑容腼腆，是性情温和的那种样貌，想必很受女生欢迎。
和宋衢没有一点相像。
于是柳文宵摇摇头，说：“不是，谢谢你。”
“噢、噢，”男孩子无措时的动作也青涩，“那你要去哪里？说不定我们顺路呢。”
“不太方便。”
柳文宵笑了一下，抬脚向前，往南门走去。
男孩子小跑两步跟上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
他说：“我叫韩榛。”
真是拙劣的搭讪手法。柳文宵在心里好笑地叹道。但为了他的勇气，柳文宵愿意给他一个温柔的拒绝。
在广玉兰高大的枝干下站定，柳文宵看着韩榛，正准备说些什么。
却被不速之客打断。
一个人影突然插到他们中间，袁蕴指着柳文宵大喊：“终于找到你了！”
阔别已久，柳文宵差点忘记他的样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是你啊。”
袁蕴鼻子都要气歪：“别给我装模作样。”
柳文宵说：“有何贵干？”
袁蕴简单的大脑处理不了阴阳怪气，对柳文宵的敬语接受良好。
“柳文宵，你挺上道的嘛，不枉我亲自过来。”他晃了晃手中的咖啡，“你安分点，别给宋衢吹枕边风了行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袁蕴皱起眉：“差不多行了，谁不知道宋衢现在为了你要死要活的。哼，放话要和我划清界限，连我的面也不愿意见，都是你挑拨的吧。”
他伸出手指，戳戳柳文宵的肩膀，被柳文宵拂开。
“宋衢做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喂，我也是为他好，非要这么做，最后惨的还不是他自己。”
柳文宵的眼神近乎怜悯了：“袁蕴，你是不能理解人话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宋衢很配，你们是同一种人，我万分同意你们在一起，请不要来打扰我了，好吗？”
袁蕴冲上来，一把抓住柳文宵的衣领。看着袁蕴双目喷火的样子，柳文宵很无奈。
他说的是真心话。袁蕴和宋衢一样，都是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一辈子理直气壮的人，柳文宵常常羡慕他们这点。
柳文宵狠狠甩开袁蕴的手，袁蕴还想动作，被一旁的韩榛挡开。
韩榛脸色严肃：“先生，这里是学校，不要动手动脚。”
“我说你怎么这个态度，原来是找到新欢了。”袁蕴“哈”一声。
“袁蕴，别随便乱咬无辜的人。”
韩榛也说：“我和他不认识，倒是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保安了。”
争执中，袁蕴手中的咖啡错手甩出，在空中转了大半圈，三人的衣服都被泼湿，无一幸免。
袁蕴涨红了脸：“柳文宵！我会告诉宋衢的，你等着吧！”
放出狠话后，他像个经典的反派角色那样退场，让柳文宵的气愤也变得诙谐。
柳文宵头痛不已。
明明他已决意开启新生，天光昭昭，候鸟有信，一切都是再好不过的预兆。
为什么旧人旧事却要来打扰他，提醒他，让他无法忘记想要忘记的过去。
咖啡渍在衣领上漫开，潮湿的布料黏糊糊贴在柳文宵的皮肤上，避无可避。
这一刻，柳文宵甚至迁怒于远在天边的宋衢。
柳文宵和憎恨从前的自己一样憎恨他。
勉力压下心中翻涌的负面情绪，柳文宵看着韩榛白衬衫上显眼的褐色咖啡渍，朝他抱歉地笑。
“不好意思，让你遭遇这样的事，你的衣服我会赔的。”
韩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见义勇为嘛。”
柳文宵坚持：“加下联系方式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今天很感谢你。”
看着柳文宵手机屏幕上打开的二维码，韩榛意志不够坚定，晕晕乎乎地掏出手机，扫了码，点了添加好友。
韩榛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和柳文宵分别的了。他犹如踩着云梯，一步比一步更远离地面，摇摇荡荡飘进宿舍。
他仰躺在木板床上，举着手机，点开了柳文宵的朋友圈。
柳文宵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就在刚才，是文学院里大榕树的照片，苍翠成荫。
下方，韩榛看见了自己向来尊敬的前辈李瑞博士。
他形象尽失地留言道：
啊啊啊啊啊啊柳师兄你回来了吗啊啊啊啊啊
走剧情的过渡章，把所有配角宝宝浓缩成一团全部塞了进来……很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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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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