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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莫测真相”

她曾经见过很多红色的东西,红豆树上掉下的荚里包裹的红色,和路迢偷偷出门晚归时天空中弥漫的红色,过年时身上母亲难得亲手做的绸裙,也是红色。

但是它们都没有大火那般红得滚烫,把她的皮肤烫灼出一块块黑色。

蜡烛烧至子夜已经只剩下最后半截,烛花在夜晚的微风中闪烁。

涂劳在书房是坐立难安,虽然提前知道越家的小丫头会来虹州,但没想到今天才见到。

他摇着头心里唏嘘,越家的大小姐和小时候还真是大不相同了啊……只是这些都得先暂时抛去不论。那位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做好才是,不然搞砸了就难说自己还有没有以后了。

“还是得先活着才是……”

“涂大人在说什么活不活的,谁会想要涂大人的命呢?”

涂劳警觉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抓起桌上摆着的镇纸戒备,心中发怵。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看房间内每一个影影绰绰的事物都如同是来索命的妖怪。

“涂大人不必紧张,只要你诚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当然,如果你是无辜的话。

越徵意从屏风后现身,穿着宽大的披风,把身形遮住,又梳了个男子的发髻带着傩面,换了个声线和涂劳对话。

涂劳被房内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吓得跌坐回椅上,镇纸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你、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要喊人了!”

“来——!”

还没等第二个字喊出去,涂劳就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紧紧勒住,他惊恐地想要去抓,结果发现自己的手也动不了,一动就像有刀子落下,狠狠割在自己的皮肤上。

“我说了,只要你老实交代我问的问题,我不会杀你,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

涂劳点头如鸡啄米,颤抖着说自己明白,过了一会儿果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小了很多,但他也不敢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了。

“您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赶紧问完赶紧把这黑无常送走才是正道。

“六年前,越律,越府。”

涂劳一愣,怎么是来打听越律的事情的,他斟酌着问了一句:

“……越府当年的事……我确实知道些情况,不知……您是……?”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看不出身形,声音也男女莫辨,若是他猜想的那人……涂劳眼珠子转了几圈打定了主意。

“怎么变成你问我来了?我若说我就是越律你又待如何?老实回答!”

越徵意手中用力,把涂劳又勒得小声求饶。

“我说,我说……呼呼……”涂劳脑子里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又不得不屈服。

“六年前越府大火,全府无一人活着,虽然有传言说越家的大小姐幸存下来了,但是很难求证是否是真的。”

他擦了把汗继续。

“我被上头派来接差,还兼带着调查这桩灭门惨案——毕竟越大人也是朝廷命官。”

“调查结果。”

越徵意出声提醒重点。

“是是、调查结果。您也知道那场火火势太大,几乎没留下什么东西,倒是有几具稍微完整些的尸体,看残留的衣服仵作推测是府中的下人,奇怪的是他们身上都有刀伤的痕迹……诶疼疼疼,贵客您不要激动,手上收着点儿啊——”

听到刀伤,越徵意眼底情绪翻腾,心头恨意骤升。

“而且仵作还说了。”涂劳怕被勒死,加快了语速。

“他们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人一刀毙命!”

蜡烛烧到了底部,房间里的光忽闪忽闪,一明一暗。

涂劳的心脏跟着一起剧烈跳动,下一阵交替的光亮起的时候,房内没了第二人的身影。

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脚发软。脖子上的汗滑下来,蛰得伤口又痛又痒,这才让他有还活着的感觉。

房内安静了片刻,又传出涂劳放肆的笑声,仿佛是在庆祝自己死里逃生。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枝在窗棂上刮出尖锐响声,笑声戛然而止。

偌大的涂府一片寂静,连豢养的看家犬也不曾嗥叫一声,只有庭院里的流水一直在嘀嗒、嘀嗒。

救火的水车从越徵意身旁推过,扑出来的水花打湿一片土地,流水哗啦啦地冲击着她的思绪。

“……阿愿、阿愿、阿愿!”

“阿愿,你没事吧?这里不能待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也不知道阿愿哪来的力气,怎么跑得这么快。路迢把人背起往医馆扛,路上来救火的、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他走得仔细生怕越徵意被伤到哪里。

“阿鸿?”路迢刚想把人叫上往回走,就见游鸿站在原地盯着火场看。

“没事,走吧。”

游鸿收回目光跟上路迢的步伐,替他们挡开乱撞的人群。

“把它喝了吧,这是你师妹给你熬的。”

路迢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越徵意忧心忡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巧又让她碰上了大火,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拦住。好在路被街坊邻居堵完了,没让她跑得更近。

接过喝完的药碗,路迢递过手帕让她擦掉嘴角的药渍,顺手把被子掖好,嘱咐她好好睡一觉。

越徵意摇摇头,撑起手臂坐起身,路迢连忙站起来帮人调整枕头的高度,让她能靠得舒服。

她的身体不好,自己该该学会照顾她才行,想起自己以前和游鸿说过自己的担心。

“你为什么不想着以后遇见她了,她身体可能就好了?”

当时游鸿是这么回答他的,路迢听了豁然开朗,千金山闻家可是医药大家,先天不足在他们那儿应该算不得什么大病吧!

“对啊兄弟,承你吉言!说不定下次见面……”

边说着边把游鸿的肩膀拍得啪啪作响。

“……我跟你说哦,游鸿这次的任务挺离谱的,说是有人委托他去杀一个人,他就一直跟着那个暗杀对象,最后看着他躲进了一座寺庙,但委托人死活不让他在寺庙里动手,说是会冒犯佛祖……”

“路迢哥。”

越徵意知道路迢是想逗自己开心,但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听这些。

“……抱歉,我吵到你休息了是吧?那、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搞砸了,路迢心想,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就要走。

还没等他离开凳子,衣摆就被人拽住。

“没有,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路迢哥,陪在我身边可以吗?”

路迢不会拒绝越徵意的请求。

越徵意知道这是一个拖路迢下水的好机会。

“越家当年的案子以什么结尾了你知道吗?”

越徵意淡淡开口。

路迢一愣,不是意外吗?

“江湖寻仇。”越徵意说得云淡风轻。

“没有其他线索,只有一场火灾,母亲又是江湖门派的女儿,娘家人惹到一个两个江湖上的恶人也不稀奇,于是后来的知州最后把案子定成了江湖恶徒逞凶放火。”

后来的知州?就是那个涂大人?

“既是江湖人作恶,那凶手难以捉拿也很正常,江湖里亡命之徒也不少,所以结案后没有人再关注这件事了。”

人走茶凉,昔日的同僚没有一个愿意为逝去的一庄子人讨回公道。

“我在千金山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件事,一直在调查真凶。”

路迢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逐渐握紧,越徵意把手覆上去安抚着他的愤怒。

“后来我得到一条旁的消息,与越家的事似乎无关,但是可能与你有关。”

路迢的拳头散了力,惊讶地看着她。

“和我?”

越徵意点头,眉心蹙起。

“二十二年前,现在的皇帝还是皇子时因为争储一事逃亡的旧事你听说过吗?”

路迢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在茶馆听到过但他没去细听。

“现在有则新的传闻,说是逃亡时情况混乱,怀着孕的皇子妃带着自己六岁的儿子和皇子一行人走散了。”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路迢觉得这也太离谱了,不说皇子妃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童逃亡有多么不易,要是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这能逃过一场场刺杀活下来还顺利生产真的是全看天意。

“不止这些,这则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有皇子妃是如何在一个好心的刀客帮助下成功活了下来并诞下孩子,流落到虹州定居这种确切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想到我身上,虹州那么大,不能说只要是母子和刀客的组合都是那什么皇子妃、小皇子吧。阿愿,是你想太多……”

话还没说完,话被打断。

“在越府惨案半年后虹州又起了一场火灾,只是规模小又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还是座小屋小院,当时根本没多少人关注这件事。”

“我去打听过火灾的地点,就在你们住的那一片。”似是不忍,越徵意话说得委婉。

“路迢哥,路姨是不是在那半年后就……”

“别说了。”

路迢浑身颤抖,慌忙制止她后面的话。

他想起来了,曾经自己收到过舅舅寄来的一封信,时间就在他入门后的半年左右。

越徵意咬咬牙继续道。

“两则消息甚嚣尘上,在江湖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但是当时我想不通这两件事有何联系,若是真的,总不能是因为和你家有联系就要杀了所有有联系的人。”

刚从刺激中苏醒的越徵意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带着些许暖意抚上路迢神色恍然的脸,而后双手捧起,轻启双唇:

“所以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在。”

“你想报仇吗?阿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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