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迷路了吗?”
涂府被熏得黢黑的石狮子旁站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面对高耸的石墙抬头张望,岿然不动。
一旁在门口守着的小吏瞅了她几眼便不再搭理,这几天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只要不闹腾他也懒得管。
越徵意不放心小姑娘一个人待在形势不明的涂府旁,想着先把人带走再说。
只是走近才发现,她的打扮与一般人家的小孩不同,背上一把轻巧长剑,怀里还抱着一把笨重的宽剑。此时听到有人与她说话,这才歪头试探着向问话人的方向“看”去。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只是没有丝毫光彩流转,抓不住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
“姐姐不用担心,我没有迷路,只是好奇而已。”
女孩的笑容漂亮明净,声音清亮有力,确实不像是迷路的无助孩童。
“那,可以和姐姐聊聊天吗?姐姐在这里一个人等朋友,有些无聊。看,就在对面的茶馆,那里还有点心。”
不管怎样还是先把人带走才是。
“下山前师父师姐他们告诉我,如果有人用点心为借口让我跟他走的话是一定不能跟着去的。”
越徵意听了忍俊不禁,倒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可是你都说出来了,万一我真是坏人怎么办?”
小姑娘听她这么说也不怕,脆生生地认真回答:
“那我身上的剑也会保护我的。”
说着这话的眼睛像是真的在看人一般坚信不疑。
“而且姐姐不是坏人,我能‘看’得出来。”
“就像能‘看见’从这户人家里面飘出来的火油气味一样。”
越徵意的表情骤变,火油?她凑上前去仔细嗅闻,太浅淡了,糊味太重,若不是十分近几乎分辨不出里面掺杂了其他气味。
“姐姐,我们可以去吃点点心吗?”
鹦儿抬起小脸表情淡淡,眼睛睁得滴溜圆。
涂府的大火烧到现在连棵树都没剩下,路迢和游鸿想要避着人不容易。
好在院内剩的人不算多,还有些假山大石头,回廊曲曲折折又有花窗隔断,很快他们便顺着路摸到了后院。
“哈——咱们还要在这儿守多久啊?”
一道年轻的声音在前头响起,游鸿伸手拦住正要离开的路迢,撇头示意他停下。
路迢点点头,二人听起了墙角。
“嗨,快了快了,不得等都清理完了才行?”
另一道略微浑厚的声音回答。
“怎么,还没抬完啊?都大半天了。”
“哪儿的话,差不多都成灰了,剩的上午就清完了。”
“那咱们还站在这儿干啥!”
“小点声,嚷嚷个啥你!”浑厚声音压低,“这案子不好说,你年轻不知道深浅,我看这案子可眼熟得很。”
“啊——不就是六年前越家的事儿吗?我也听说过啊。”
“那不就是了。隔了六年咱虹州的知州又死于非命,还是相同的方式,这怎么看里面都有事儿!哼,大事儿!”
“……那咱们守这儿是等着抓凶手?”
年轻声音迟疑。
“用得着你抓啊!上头什么用意你也别问那么多,小心……哼。”
浑厚声音拍他一巴掌。
“别别别,我不问就是了,我这不是觉得站在这儿瘆得慌吗?一大家子人呢,一下子全没了,嘶——”
“行了行了,剩下能看的都抬仵作那儿去了,你还怕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
两人没聊多会儿就被人叫走了,庭院里暂时空出一片。
“我在外面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你去里面那些屋子看看,一个时辰后咱们再回到这里汇合。”
游鸿点头同意,翻身从假山后离开,很快消失了身影。
路迢则悄悄跟在离开的两人身后,一路观察涂府的环境。
这房子都被烧的差不多了,阿鸿那边估计用不了多久。
目光所及之处四下散落着被烧成黑炭的木梁,横七竖八的夹在破碎的瓦片当中,风一吹还有些不知道是糊窗的纸还是没烧完全的布缦碎片在地上盘旋。
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更不用说,能剩个根就已经算不错了,路迢压住不适四处扫视,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回到汇合地点,两人简单交换了意见,最让路迢在意的是——
“这涂府烧得未免也太均匀干净了。”
不说火源之处,不管是哪儿都烧得一干二净,根本无从判断究竟是哪儿先起的火,又是如何起的。
游鸿深有同感,里面自有蹊跷是肯定的,只是他还没有头绪。
二人出了涂府直奔越徵意所在之处,路迢刚想出声喊人,就看见她对面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孩,手里还捏着糖糕。
“嗯?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捡了个小孩?”
听到路迢他们回来的声音,越徵意转头招呼他们坐过来,对于游鸿的打趣,只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应对。
“阿愿,这是?”
听到又多了两个陌生人,小姑娘也没害怕,侧头判断两人的方位。
越徵意替她解释。
“这是鹦儿,刚刚我看她一个人站在涂府门口,怕有什么不妥就带她过来吃点东西。”
原来如此,路迢深以为然,迷路的小孩还是要有大人带着才安全些,万一碰到拍花子的怎么办。
“那咱们先把她送去官府?”
“不用。”
越徵意正打算出声说明,却被游鸿提前一步截了胡。
“你是剑阁的。”
苍青的麻布外衫上绣着暗八仙的云绕宝剑花纹,腰间系的雕松映月的缺口玉珏,还有随身携带的剑。
虽是询问,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是,在下柳鹦儿,剑阁‘明途’长老门下弟子。”
柳鹦儿?游鸿暗暗惊讶,怎么会是她?
“剑阁那个不世出的习剑天才?”
“嗯?外头还有这个说法吗?师父确实曾经说过我在练剑一道上有天赋,不过我在山上还没听过有人这样说我。”
那是,你们剑阁里的人心里想的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哪会说这些虚话,碰到你怕不是都拽过去切磋一场先了。
“外面确实有意思,怪不得师叔不愿回去。”
两人一番对话倒像是老相识,可怜另外两人还在状况外。
路迢糊涂着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他也在江湖行走,剑阁他还是知道的,但是怎么这孩子这么小就一个人下山了?
“你是跟师兄师姐走散了吗?”从柳鹦儿的动作和无神的眼睛可以看出她根本看不见东西。
“我没有和任何人走散,也很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做些什么,不用为我担心。”
她把剑抱起来给他们看:“我剑即指我心。”
游鸿解释道:“大概是下山游历的,她……用不着我们担心。”
能在剑阁中担起“天才”这个头衔的弟子可不简单,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她怎么会和越徵意搭上线,不应该啊。
“大哥哥们是刚从对面那户人家出来的吗?”
越徵意闻言一凛,借着擦拭的动作捂住她的嘴,柳鹦儿不解但还是乖乖听话不再说话。
“我们先回医馆。”
“……那可以把剩下的打包吗,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那里出来的?”
回到医馆,路迢好奇问她原因,越徵意不可能和她说,她也看不见。
“你们身上有和那堵墙上相同的火油味道,我能闻得出来。”
火油味?路迢和游鸿面面相觑,游鸿沉思片刻,搜刮脑内的存货,半天才从犄角旮旯里捡出条线索,他不是擅消息的燕部之人,但偶然听别人提起过一种特殊的火油。
没想到秘密竟然是这,当初和朋友曾猜测讨论半天,竟然如此……具有本土特色。
游鸿低声笑出声,边笑边摇头,状若痴颠。
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两道奇怪视线,他才察觉自己失态,赶紧咳了两声止住笑意。
“抱歉,只是有点太兴奋了。”
这有什么好兴奋的?
“吭、如她所说确实是有这么一种火油,气味很淡。”
一般的火油气味重,轻易就能闻得出来,而那种火油经过特殊的方法能去除掉大部分所谓的“火油味”。
“只不过这种火油造价高昂,一般人家也没有什么气味上的需求,所以……”说到这儿,游鸿瞟了一眼越徵意。
“能用这种油的人家,非富即贵。”
他特地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果不其然,越徵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无意识捏碎了一块桂花糕。
“怪不得,原来是凶手用上了火油,我还说若是普通着火一般也不会烧得那样均匀。”
想起他在涂府中看到的景象,路迢恍然大悟。
“大概是所有地方都被凶手提前泼上了油,最后火势又大也看不出火源究竟是哪里,还能混淆时间。”
“既然这样,那涂府失火有可能是官场中有谁看他不顺眼所以动手杀人?”
“要真是如此,那这结的也是血海深仇了。”
“不可能。”越徵意擦掉手上沾的糕点屑冷静否决。“涂劳做官向来曲意逢迎,对上恭敬有余,对下也不会苛求太多,这种人就算会结仇也不至于到被灭门的地步。”
游鸿没有反驳越徵意的看法,心说她这是有些着急了。
“阿愿怎么知道?”
听路迢发问,越徵意才发觉自己心急失言,火油的消息太过突然,若游鸿说得是真的,那它的出现足以推翻她之前对凶手的猜测。
“嗯?你不记得了吗路迢哥?”越徵意心思快速流转。“以前涂劳在我父亲手底下做事,我也是见过的,可能你没怎么注意。”
和越家其他下人不同,他是自由身不属于越家的仆从,更像是越家小姐的玩伴。
那没见过也正常,再怎么回想也想不出来曾经见没见过涂劳的路迢不再纠结。
被这么一打岔,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多说多错,话头也无处找起。
“啊——原来那里真的着火了啊?看来那个乞丐没骗我。”
“乞丐?什么乞丐?”
听到还有其他人参与这件事,越徵意警觉追问,柳鹦儿出现在那里难道不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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