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浮尘进入鼻腔和喉咙,方禾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趴在地面上,用手掌拍打着铁门,妄想有人能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他的求救声。
建筑物的窗户早已经被高温炸裂,方禾看向窗外,滚滚浓烟如同一条黑色巨龙吞噬了整片天空,出口就在眼前,然而他跑不掉,他的双手正被锈迹斑斑的铁链拴着,手腕在反复摩擦后伤痕累累。
烟雾持续从铁门底下的缝隙钻进来,火势迟迟没有得到控制,方禾想过自己无数个结局,却没想到是这个下场,人活着还是少干点丧良心的事,他放弃挣扎,决定下辈子再做个好人。
灼热,滚烫,刺痛,方禾在复杂的感官体验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与记忆中被烧成炭黑色的墙面相差甚远。
“你发烧了。”声音来自一米外的男人,他刚找到一个研钵,正要把退烧药碾成粉末强行给方禾灌下去,他醒了,就省去了麻烦事。
方禾艰难地撑着床起身,男人见状也不上前扶一把,只冷冷地递过退烧药和水杯,方禾接过后一饮而尽,融化的药片在舌尖留下苦涩的味道,他呲牙咧嘴。
“你又救了我一次。”方禾再次躺下,虚弱地开口,话里没有感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第三次了,你下半辈子就供着我,把我当祖宗吧。”
仰躺在床上的方禾正要循着声音侧头看过去,扭伤的脖子咯吱一响,他的身体瞬间绷得直直的,他吃痛地低吟着,总算想起自己为何要躺在这里,那个不怕死不要命的警察,在自己的胸前扎了一刀,又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要将他拖入地狱,他们齐齐从长梯里摔下去。
方禾想到那个张牙舞爪的女警,她先是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下手毫不留情,他现在觉得浑身酸痛,深呼吸时闷得慌,现在的状态暂时不适合出去办事,他叮嘱道:“十一,这个月的‘租金’你帮我去收了。”
被唤作十一的男人低声拒绝道:“不要。”
“十一”只是个代号,至于他是叫石奕还是史易,那都不重要,反正组织里不用真名的大有人在,“十一”这个名字简单又好记,初中辍学不识几个大字的方禾对此很满意。
三年前,混乱与绝望交织的火场里,十一孤身一人把方禾从废墟里拖出来,从昏迷中醒来的方禾,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他。
方禾对十一感情很复杂,客观地说,十一是他的救命恩人,方禾理应报答他,可他说不准,现在这般境遇究竟是十一的劫还是机遇。方禾做的勾当上不得台面,早年一个老同学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非要跟着自己发财,当时的他还能斩钉截铁地拒绝,以免害对方走上弯路,后来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盛情邀请十一加入组织。
坏事做多了就会心安理得,原来人心真的会变黑的呀,方禾不合时宜地感叹。
起初十一拒绝了他的入伙邀请,架不住方禾的软磨硬泡,他对十一实在是欣赏得紧,他实在是没见过不怕死往火里冲的人,又勇又莽。
想到这,方禾竟觉得那个咬牙切齿的女警与十一有几分相似,因为这点相似之处,方禾对向崎的产生些许认可,如果她不是警察,倒真的可以试着拉她入伙。
十一给方禾喂了退烧药,就把他丢在一旁不管不顾,方禾没那么矫情,甚至也不哼哧两声,躺着躺着便觉得睡意渐涨,等十一再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又打起了呼噜。
确认方禾已经睡过去,十一才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警察证,他留意到皮质封面上沾着的干涸的泥渍,用桌面上的矿泉水打湿纸巾,轻轻地擦拭封皮,动作小心翼翼。
他翻开内页静静地看了许久,塑封膜边缘轻微翘起,又被压出一道折痕,十一小心翼翼地将它摆正在桌台上,手掌用力按压下去,以抚平别扭的痕迹。
警察证的主人长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带着股狡黠的生动,眼尾自然上挑,瞳仁黑得发亮,鼻梁直挺,微微翘起的鼻尖给这张脸平添几分英气,不笑的时候下巴自然收紧,若是仰头笑起来,那点尖尖的下巴颏又会显出几分稚气。
明明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十一却看得入神,静态的照片被幻想成动态的影像,这般严肃正经的表情下,他仿佛看见女生嘴角扬起的瞬间,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
方禾的呼噜声停了,他轻咳了两声,十一警惕地感知他的动静,听见他翻过身后再次没了声响,他因为紧张而耸起的肩膀放松下来,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合上掌心大小的警察,重新揣回自己的口袋。
十一见方禾睡得安稳,便出了门,门外聚集着一块吸着烟的弟兄,看十一走出来,也招呼他一起,十一摆摆手拒绝了,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十一不喜欢烟味。”
他不是不喜欢烟味,他一向对气味不太敏感,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对烟味也是无感,它呛鼻,熏人,却也算不上难闻
可某人不一样,敏锐的狗鼻子,连他换了新的洗衣液都能闻出个一二,若是他身上沾染些烟气,即使不开口,他也能从她的眉眼里察觉到不悦。
十一跟着方禾和他手底下的弟兄住在一栋筒子楼里,每层楼道都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晾衣杆,褪色的男士T恤和裤衩在风中摇摆。他穿过一扇扇生锈的防盗门,碰巧从屋里出来的熟人问他去哪里,他摇摇头,只说出去走走。
十一嘴上说出去走走,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去哪里,除了这栋破旧的筒子楼,他没有任何去处,平日所有活动局限在两点一线,偶有任务的时候,他才会偏离自己的日常轨道,以至于时间久了,他的作息和行动与方禾和他的弟兄出奇一致,他自嘲地笑笑,自己融入得倒也挺快的。
更恐怖的是,上次他窝在房间那张单人沙发上犯了困,醒来时听见屋外麻将洗牌时哗啦啦的声响,连带着空调外机的噪音和窗外的蝉鸣,竟使他生出一些安逸自在的情绪,他后知后觉从沙发弹坐而起,疑心开始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