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祁王府的雷霆整顿尚未完全铺开，一道来自皇宫的旨意便打破了表面的平静：皇帝召见祁王，即刻入宫。
旨意传达时，南宫俊正在书房听取张威关于初步整肃军纪的汇报。福安捧着圣旨，脸色发白地走进来，声音都带着颤儿。
“王爷，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黄公公亲自来的旨意，宣您即刻入宫见驾！”
（福安心声）【坏了坏了！肯定是有人把王爷苏醒和整顿亲军的事情捅到陛下那里去了！陛下这时候召见，怕是来者不善啊！王爷伤势未愈，这要是应对不当……】
张威也是面色一紧，抱拳道：“王爷，您的伤……”
南宫俊抬手制止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皇帝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一个“重伤濒死”的王爷突然活了过来，还在府里搞出这么大动静，若是皇帝毫无反应，那才奇怪。这次觐见，是危机，也是他正式重返朝堂视野的机会。
“更衣，备轿。”南宫俊声音平静，吩咐福安，“按亲王礼制。”
他需要展现出虽然重伤但依旧谨守臣节的态度。
换上繁复庄重的亲王蟒袍，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处，带来阵阵刺痛。南宫俊额角渗出细汗，但眼神却越发清明锐利。他仔细回忆着关于这位皇帝“父皇”的记忆：多疑、刻薄、重视权术平衡，对几个儿子既倚重又防范。原主因为军功和些许蛮勇，曾一度得宠，但也因其暴戾和结交敌酋的传闻而渐失圣心。
皇宫，宣政殿侧殿。
南宫俊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步履缓慢而艰难地踏入殿内。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缺乏血色，每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力气，但腰杆却挺得笔直。这副模样，三分是真，七分是刻意为之。
殿内檀香袅袅，龙椅上端坐着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不辨喜怒的男子，正是大魏皇帝南宫朔。御阶下，还站着几名重臣，包括须发皆白、面色沉肃的宰相李文弼，以及一位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几分阴鸷的年轻皇子——太子南宫瑾。
（皇帝心声）【果然醒了。这气色，倒不似作假。只是不知是真伤重，还是装模作样以避问责？】
（太子心声）【哼！命还真硬！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待会儿看你如何狡辩！】
（李相心声）【祁王此番兵败，影响恶劣，陛下定然要追究。只是不知会如何发落？】
南宫俊无视太子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敌意，行至御阶前，推开搀扶的小太监，坚持按照完整的礼仪，艰难地跪下叩首：“儿臣……南宫俊，叩见父皇。儿臣重伤在身，礼仪不周，请父皇……恕罪。”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清晰可闻。
皇帝南宫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平身吧。看你伤势不轻，赐座。”
“谢父皇。”南宫俊在小太监搬来的锦墩上坐下，微微喘息，显得十分虚弱。
太子南宫瑾率先发难，语气带着关切，眼神却冰冷：“三弟（祁王排行第三），听闻你前几日情况危急，为兄甚是担忧。如今见你无恙，真是万幸。只是……此次剿匪，损兵折将，闹得朝野议论纷纷，三弟是否该给父皇和众位大臣一个交代？”
（太子心声）【看你如何解释！轻敌冒进，损兵折将，这条罪名你是跑不掉了！】
南宫俊抬眼看向太子，目光平静无波：“皇兄关怀，臣弟感激。此次兵败，确是臣弟之过。”
他直接认错，反而让太子和几位准备弹劾的大臣一愣。
（皇帝心声）【哦？倒是干脆。以他以往的性子，必定百般推诿。】
南宫俊继续道，语气沉痛：“臣弟不该轻信流匪乌合之众、不堪一击的情报，不该贪功冒进，孤军深入险地，更不该……疏于察查，致使军中混入奸细，在关键时刻扰乱军心，断我后路！”
他话锋一转，将“流匪狡猾”的部分责任引向了“内部奸细”。
太子脸色微变：“奸细？三弟此言可有证据？莫不是为推脱主将之责，凭空臆测？”
（太子心声）【他怎么会想到奸细？难道赵龙那边出了纰漏？不可能！】
南宫俊看向皇帝，诚恳道：“父皇，儿臣并非凭空臆测。儿臣重伤昏迷之际，反复思量战事经过。我亲军训练有素，即便中伏，亦不该溃败如此之快。撤退之时，后军突然无故自乱，喊杀声四起，却未见多少流匪追击，此为一疑。副将赵龙，负责断后，其所部伤亡远低于先锋，且战后行为鬼祟，已被儿臣拿下审讯，此为一证。”
他顿了顿，感受到皇帝目光中的审视加重，继续道：“儿臣自知罪责难逃，不敢推诿。请父皇治儿臣轻敌冒进、御下不严之罪！但恳请父皇，允准儿臣戴罪立功，彻查军中奸细，以告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亦绝后患！”
（皇帝心声）【轻敌冒进认了，却抛出奸细一说，将兵败主因引向内部……是真是假？若是真，这背后……若是假，他意欲何为？】
宰相李文弼适时开口：“陛下，祁王殿下虽有过失，然其勇于任事，愿戴罪立功，查清真相，其心可鉴。老臣以为，当务之急，确是查明是否真有奸细作祟，以免遗祸将来。”
（李相心声）【祁王此番应对，与往日大不相同，倒是沉稳了许多。太子逼得太急，反显小家子气。且看看陛下如何决断。】
太子见状，急忙道：“父皇！即便有奸细，三弟身为统帅，失察之罪亦难辞其咎！何况，空口无凭，岂能因他一面之词……”
“够了。”皇帝南宫朔终于开口，打断了太子的争辩。他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南宫俊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殿内一时寂静。
（下）
良久，皇帝缓缓道：“俊儿，你可知，此次兵败，损我大魏军威，更让边境流匪气焰嚣张。朝中弹劾你的奏章，已有厚厚一叠。”
南宫俊低头：“儿臣知罪，愿领责罚。”
“你既然认罪，又提出要查奸细。”皇帝语气不明，“朕便给你一个机会。祁亲王爵禄，罚没一年，以示惩戒。着你留在府中‘养伤’，同时，给你半月时间，查明所谓‘奸细’之事。若查无实据，或借此生事，两罪并罚，朕绝不轻饶！”
这处罚，看似严厉（罚没一年俸禄对亲王来说不痛不痒），实则轻轻放下，更重要的是给了南宫俊暗中调查的权限和理由。“养伤”期间，他整顿亲军、调查内鬼的行为就变得名正言顺。
（太子心声）【父皇这就轻拿轻放了？还让他查？不行！】
（皇帝心声）【朕倒要看看，你这个儿子，死过一次后，是真长了本事，还是另有所图。正好，也借你之手，敲打一下某些不安分的人。】
南宫俊心中了然，皇帝这是要借他这把刀，来搅动朝堂的浑水，同时也是在考验他。他立刻叩首：“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绝不负父皇信任！”
“嗯。”皇帝摆了摆手，略显疲惫，“你伤势未愈，退下好生将养吧。李文弼，边境增兵剿匪事宜，由你兵部尽快拿出个章程。”
“老臣遵旨。”
南宫俊再次行礼，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退出侧殿。自始至终，未再看太子一眼。
走出宣政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南宫俊微微眯起眼，感受着伤口真实的疼痛和阳光的暖意。
这次觐见，有惊无险。他利用认罪态度和“奸细”之说，巧妙地转移了焦点，不仅暂时化解了危机，还从皇帝那里拿到了“尚方宝剑”。虽然危机四伏，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关起门来，好好清理门户，以及……会一会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弧度。
猎杀，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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