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好多水。
到处都是水。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的湖水灌进他的嘴巴,鼻腔,耳道,气管和肺部。本能反应比思考来的快,宋星稔张开嘴,下意识想尖叫,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一串气泡从自己的嘴边溢出,那是他最后的氧气。
挣扎无用。咸腥的湖水更多地从嘴部和鼻腔倒灌进来,胸腔被巨大的水压推挤着,耳道灌满沉重的压力,鼓膜在嗡鸣中震颤,宋星稔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掌心,那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疼痛。
下沉。
不断地下沉。
厚重的衣物吸饱了水,像铅一样拖拽着宋星稔往水底扎去。
黑暗,冰冷,窒息,包裹了他。
恍惚间,他忽地想起,这种被水倒灌的窒息感,其实是似曾相识的。
被他有意回避的灰暗记忆开始浮现。他好像看见自己被绑在那个充满腥味的、潮湿的阴暗屋子里,一桶又一桶腥咸冰冷的海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不停地倒灌进他的嘴巴和鼻腔,让他一度认为自己要溺亡。
那现在呢?自己是真的要溺亡了吗?
意识开始溶解了。
手心处唯一传递到大脑的疼痛感,也开始逐渐褪去。
“我要死了吗......”这个念头在他模糊不清的意识里浮现。
在意识快要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他看见一道身影劈开了头顶平静的水幕,那个身影挥动着手臂拼命朝他游来,然后,钢钳般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水面拽去。
.......
“宋星稔!”
“星....稔,你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
“宋星稔,你醒醒.....”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宋星稔听见耳畔不断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然后是触觉,宋星稔感觉到有人正在不断地拍打着他的肩部。
最后,眼皮轻微颤了颤,慢慢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色块和光晕,随后,视线慢慢对焦,眼前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紧接着,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然后宋星稔听见了从回到这个时空认识付昀祈到现在,从他嘴里爆出的第一句粗话——
“他妈的,你吓死我了!”
“咳咳咳.....”宋星稔将头偏向一边,呛咳出了几口残留在咽喉部位的湖水。
“我.....活着吗?”宋星稔的声音很轻,也有些沙哑,付昀祈不得不俯下身,凑近他,认真听他说话。
“活着,活着,别怕,你.....别怕。”付昀祈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从附近传来,宋星稔隐约看见有人从不远处慌张地向他跑来,紧接着,纪让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卧槽!”纪让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你他妈不是去厕所吗,这是怎么了啊!”
“你他妈出点什么事我也别想活了啊!”纪让哭嚎着。
宋星稔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试图坐起,然而刚一使劲,头脑一阵眩晕,整个世界突然倾斜成45度角,视网膜上又开始攀上黑色蠕动的斑点。
他无力地歪倒在一旁,被付昀祈立即伸手接住,在怀里抱了几秒后,慢慢地将他侧卧着放在地面。
“你别动,你现在不能坐起来。”付昀祈说。
他伸手进口袋拿手机的动作都在颤抖,摁了一下开关,黑屏。才想起刚才着急忙慌地跳进水里,只顾着脱下外套,忘记了塞在卫衣口袋的手机,没有拿出来,已经进水。
“叫救护车。”付昀祈喘着粗气,转头对纪让说。
纪让却还跪坐在地面,不停地拍打着宋星稔的脸,说话几乎带上了哭腔:“你没事吧阿稔,你跟我说句话啊.....”
“你他妈别动他了!”付昀祈吼道,“我让你叫救护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付昀祈罕见又陌生的凶样怔住了,纪让转头看着他,懵了几秒,才颤颤巍巍地在身上摸索着手机:“噢.....噢,救护车.....救护车,我马上叫。”
宋星稔被抬上了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
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宋星稔看见守在他身旁的付昀祈,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两人的视线又撞在了一起,宋星稔看见付昀祈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不是说过以后不会再道歉了吗。
所幸获救及时,宋星稔除了肺部有少量积水外,没有其他大碍。
不过医生还是建议留院观察6小时,排除迟发性肺水肿的可能。宋星稔起初不愿意,但纪让和付昀祈坚持要他住院一晚,以防万一,宋星稔只好妥协。
纪让去了一楼缴费,病房里只剩下宋星稔和付昀祈,宋星稔躺在病床上,两眼放空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昀祈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宋星稔侧过头,看着付昀祈:“我没事的,你回家吧。”
付昀祈没说话,看着他,摇摇头。
“家里会安排阿姨来照顾我的。”宋星稔说着,目光落在付昀祈湿漉漉的发梢,“你的衣服全湿了,这么冷的天,会着凉。”
“我想再待一会。”付昀祈说。
宋星稔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付昀祈说,“看见你没有回包厢我就跟出来了,结果发现你往山上走,我想上去拉回你,地面太滑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等我缓过神再往山坡上跑,就.....只看到了掉在一旁的手机。”
付昀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手机,轻轻放在了宋星稔的枕边。
——
第二天出院以后,宋星稔躺在家里好好修养了一天,返校晚自习也直接请了假。
周日这天晚上,他扯下一直贴在床头的那张便利贴。
2018年1月8日 15:10 (预估比该时间早五分钟)
下面写了两个“正”字,第三个“正”字只写了两画,宋星稔拿过床头柜上的笔,在未写完的“正”字上又加了一笔。
十三画,十三天。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三天了。
但宋星稔又有些恍惚地想:“原来才十三天吗?”
怎么感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昨天从即将溺毙的生死关头清醒过来,宋星稔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没有回到现实时空,那么他曾经所经历过的事情,将会再次经历一遍。
他又被抓到了那个阴暗逼仄的潮湿小屋,眼前黑暗一片,一股又一股腥咸的海水被迫倒灌进他的鼻腔,他无法呼吸,试图挣扎,四肢却被捆绑,动弹不得。过了好久,那股恶心的窒息感终于慢慢褪去,眼前的黑布被揭开,光线终于照射进他的瞳孔。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道黑洞洞的枪口。
宋星稔猛地睁眼,发现眼前真的是一片漆黑。他汗津津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伸手打开了床头边的夜灯,暖黄的灯光亮了起来,环顾四周,他确认了自己正身处自己的房间里,此时,已是深夜。
他这才安心下来,待情绪平复后,他就这么靠坐在床头,将脸埋进膝间,一动不动。
周一,宋星稔照常去了学校。
连心有余悸的纪让都批评他怎么不歇个几天,身体恢复了吗就来上学。
“我已经好了。”宋星稔说。
“我是真的半条命都快给你吓没了。”纪让说,“怎么会突然去湖边啊。”
宋星稔没有吭声。
“还好付昀祈及时发现,不然我真的不敢想会怎么样!”纪让说着说着又快要激动起来。
说到付昀祈,宋星稔觉得,有些事情再不能回避,是时候当面说清楚了。这也是他今天必须要来学校的原因。
宋星稔趁着早上的课间,去了13班。
付昀祈被叫了出来,站定在他面前,刚要开口:“你的身体——”
“三件事。”宋星稔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付昀祈不明所以。
“第一件事,前天晚上你救了我,这个我必须要向你道谢,谢谢你,我不会游泳,而且怕水,如果昨天你不在的话,我大概率真的会.....”宋星稔顿了顿,看着付昀祈,“死。”
付昀祈身体一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宋星稔却跟预判似的抢先一步说话:“我的落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一再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并不停地道歉的话,我不会再理你。”
付昀祈绷直了唇线,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二件事。”宋星稔继续说,“我强迫你参加这场生日会和纪时微没有半毛钱关系,单纯只是因为我想要你来,我希望你能来,就是这样,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已经解释了。”
“我信。”付昀祈几乎是抢着宋星稔换气的间隙插上话,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坚定地重复一遍:“我相信。”
“第三件事。”宋星稔丝毫没有打算停歇的意思,“我需要你的——”
日记本。
宋星稔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他改变了主意,更不是因为他无法宣之于口,而是因为——他的视线偏偏在这一刻,无意间越过付昀祈,穿过前方教室的后门,落在了后排那张靠窗的课桌。
桌面上,在那摞堆叠整齐的教辅书和试卷中间,那一本显眼的,厚实的笔记本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视野——墨绿色封皮,熟悉得刺眼。
稔:眼前一亮[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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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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