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宋星稔被纪让拽着出了校门，去了一家离学校不远的餐馆吃饭。
是一家新开张的川菜馆，餐厅刚开张，宣传做得不错，纪让非说要来馋一口。宋星稔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向来不爱吃辣，光是闻到那呛人的味道都会喉咙发紧。
于是纪让自行点了一桌子菜，还顺带关照了一把宋星稔，嘱咐服务员不要做得太辣，然后给宋星稔倒了一碗凉水，和他说要是还觉得辣的话就涮水吃。
“......”宋星稔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第一道菜上来，宋星稔刚举起的筷子就默默地垂了下去。
“你是真会点。”宋星稔睨他一眼，拧着眉头喝了一口凉水，“你让我一个既不吃泡椒又不吃牛蛙的人怎么吃？”
“那就饿着。”纪让夹起一大块肥硕的牛蛙抖了抖，红彤彤的，还滴着香喷喷的汁水，直往嘴里送去，“真的很好吃啊，你尝尝。”
“......”
这一顿饭宋星稔几乎没怎么动筷。
晚饭结束，两人从饭馆走了出来。冬日的白昼总是短的可怜，一顿饭的功夫，原本残留着最后一抹灰蓝的天色已经彻底过渡成漆黑的夜幕。
路面的雪积得比白天厚了一些，漫无边际的白色上覆着杂乱无章的鞋印。宋星稔闲来无事，也来回碾着鞋底将脚下的积雪刨出一个小坑。
“打车回去？”纪让回头看他，嘴里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氤氲开来。
“不然你还想骑车？”
其实这里离学校并不远，从距离的角度来说，直接骑共享单车往返确实是最方便的。但就现在这个天气，骑到学校估计要成面瘫。
纪让瘪了瘪嘴:“我是看你玩雪玩得上头提醒你准备回去了。”
“哦。”宋星稔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纪让点开手机便“嘶”了一声:“你来吧。”他说着，又熄了屏揣回口袋，“我的都快没电了。”
宋星稔伸进口袋摸出手机，低头操作着。等待车辆呼叫的间隙，纪让在旁边指着远处的一家餐馆:“那家馄饨店也挺好吃的。”
宋星稔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头，朝着纪让指的方向看了看，位置有点远，他一时聚焦不出究竟是哪一家，追问一句:“哪？”
“就那家。”纪让又指了指，“那有个大药房看见没，旁边那家挂着红色招牌的就是。”
宋星稔的视线落在那维康药房隔壁的店面，隔着一个对角线马路的距离，宋星稔能感觉出对方生意应当不错，玻璃门不断开合，时不时就有顾客进入或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他盯着瞧了一会，感觉这店名有点熟悉，隐隐约约想起这家店自己好像吃过来着。只不过上一次来，这家店的装修还跟眼前的不一样。
“诶，你看。”纪让说，“也有我们学校的人。”
这时，宋星稔看见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的男生，推开玻璃门从里边走了出来，脚步似乎有点匆忙，站立在门口的台阶上，他回头，隔着玻璃门又往店内看了一眼。
嗯？
有点眼熟。
“我们下次也可以来....诶你去哪？”
宋星稔顾不上纪让说话，他往前走了几步，眯起眼睛重新看向那个方向，试图看清那位站在店门口正准备离开的人。
看清楚了——是付昀祈。
付昀祈站在那儿，往身后的店面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前脚刚走，店里头又出来了两个人，直接跟在他身后。夜色中，宋星稔注视着那几人的背影，看见其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个子快走两步，冷帽下露出一截修长的后颈。他快步着缩小了与付昀祈的距离，靠近他的同时，慢慢从背后伸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付昀祈的身子明显僵了一瞬，只一两秒，便立刻甩脱了这只手，似是十分厌恶对方这个举动。
几人推推搡搡的，拐进了前方那个小巷。
“行吧快打车吧。”纪让缩了缩脖子，“我快冻死了，要不我们回那家川菜馆等吧，打到车了再出来....诶你往哪走啊？？？”
宋星稔突然加快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不远处的那条小巷，步履不停地往前方的红绿灯路口走去。
“你过马路干嘛啊？”纪让在他后头快步跟着，完全看不懂宋星稔的举动。
运气不佳，刚快步到马路对面，绿灯巧好变成了红灯，道路两旁的车辆川流不息，宋星稔望着红绿灯上的倒计时秒数，在原地等待着，眉头皱起。
“你要干嘛啊？”
“过马路。”
“废话，我有眼睛，你要过去干嘛。”
“逮个人。”
“啊....？谁啊？”
......
小巷里。
“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冷漠呢。”冷帽男几乎是贴着付昀祈往前走着，“这次要不是你同学告诉我你在这吃饭，我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你一次呢。”
付昀祈停下了脚步，他实在受不了了，转过身，用那双完全不遮掩厌恶的眼神直视着他。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说。
“啧。”冷帽男盯着他看了一会，不满意他的表情，抬手，想用掌心遮住付昀祈那双眼。
“操。”付昀祈往后退开几步，堪堪避开了他的触碰。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冷帽男摸了个空，将手放了下来，他往前逼近几步，灼热的目光镶在付昀祈脸上，嘴角带起很浅的笑意，循循善诱:“我告诉你怎么样的话，你就会配合我吗？”
付昀祈为了和他拉开距离，又往后倒退几步，可他后面是围墙，再多几步便无路可退。
“滚开。”付昀祈说，语气冷得没有任何情绪。
冷帽男不为所动，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觉得付昀祈这一番行为举止实在可笑。
“昀祈啊。”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怎么总是敢这样对我呢，是不是根本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啊？”
“我清楚。”付昀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非常清楚。”
冷帽男歪了歪头。
“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付昀祈说，“我希望你也清楚，我欠的是钱，不是其他任何东西。”
冷帽男笑了笑，又往前逼近，看着付昀祈，轻飘飘地说:“可我不缺钱。”
“那你滚。”两人距离很近，付昀祈说话时，嘴里冒出的白气几乎要扑腾到对方的脸上。
说话间，他看见眼前的人忽然凑近那团呼出的白气，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表情似乎还很.....享受，睁开眼，对方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极度的反感猛地从心底升腾起来，付昀祈抬手揪住他的衣领，拎着他用力往旁边一扯，两人方位对调，付昀祈将他狠狠抵在墙上，指关节卡着他的喉咙。
刚才一直在旁边看两人戏的这位一时慌了:“付昀祈，你.....干什么？”他想上前拉开付昀祈，冷帽男却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靠近。
付昀祈瞪着他，冷冷地说:“我真的不想看见你。”
冷帽男轻笑一声:“一边说不想看见我，一边又恨不得把我盯穿。”
付昀祈的指节在他喉间又碾进几分。
对方被迫仰起头，然而，出口的话依然带着轻挑的笑意:“付昀祈。”他说，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就这么金贵，就一次也不行？”
“你他妈——”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三人循声看去。远处，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在间隔那人几步之遥的距离，另外一个男生正气喘吁吁地朝着这边慢跑过来:“宋星稔，你他妈要飞哪去啊，也不等等我。”
几乎是立刻，大概连冷帽男都没有反应过来，喉间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他弓身喘了几口气。
付昀祈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一大步，怔怔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宋星稔。心跳快得像在打鼓，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宋星稔的目光在付昀祈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旁边那两个人，冷帽男陷在墙角的阴影里，光线昏暗，宋星稔尚且看不太清，于是视线移动到另外一个人。
“？”
宋星稔立刻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又他妈是你是吧？”
凌晟一愣，看着宋星稔:“你有病啊？咱俩认识吗？”
“你最好永远别认识我。”宋星稔狠狠一推，松开了手。
凌晟往后踉跄几步:“操，你发什么神经啊。”
他站定，恶狠狠地朝宋星稔逼近，抬手就要打。
付昀祈眉心一紧，上手就要拦住。
“你干嘛——”站在后头的纪让也想上前阻拦。
不过凌晟刚抬起的手，却被第三人遏制住了。
冷帽男从昏暗的墙角出来，一把钳住了凌晟的手腕，力气很大，掐得凌晟生疼，他回头看到对方，有些发懵和无措。
冷帽男不紧不慢地将他抬起的手压回身侧，语气慵懒:“啧，你懂不懂事啊。”他把目光落在宋星稔脸上，唇角勾起，“往人家脸上打？”
“这么好看的脸，打坏了你负责？”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看回凌晟，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付昀祈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
凌晟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有些不爽地往旁边退了退。
宋星稔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个人，他一直觉得有点眼熟，认真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上一次穿越，将付昀祈围堵在厕所的那个人。
“你刚才在干什么？”宋星稔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压迫感却很重。
冷帽男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轻笑一声:“这么凶？”他朝付昀祈看了两眼，“我失忆了吗？刚才是我掐的你？”
付昀祈戒备地看着他。
“你活该。”宋星稔说。
冷帽男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挑了挑眉。
“你还站那干什么？”宋星稔看向付昀祈，语气带着不容抗拒:“过来。”
付昀祈杵在原地不动的僵硬肢体像是突然接受到指令，瞬间活了过来。他直视着宋星稔，听话地走到他身旁。
宋星稔眯起眼睛再次看向冷帽男，一字一顿:“你、谁？”
冷帽男漠然置之，双手揣进风衣口袋，腔调依然散漫:“这个气氛——”他漫不经心地迈开长腿，视若无睹地掠过众人，“好像不适合做自我介绍。”
在与宋星稔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最后眼含笑意地看了付昀祈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巷口处走去，锃亮的靴子踩碎巷间积雪，带起一阵清晰入耳的咯吱声。
凌晟冷冷地瞥了他们几眼，转过身，反着方向，往巷子另一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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